柒 有顶天家族（第5/12页）
“真叫人怀念！”二哥全力疾驰，任凭风声在耳畔呼啸，“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我和幺弟跪在座位上，从车窗探出身子，挥着手呐喊：“呀嗬——”
“唉，怎么办，矢三郎。大哥明明身陷九死一生的危机中，我却莫名觉得有趣极了。我实在太不正经了。”
“没关系的，尽情跑吧，哥。这也是傻瓜的血脉使然。”我说，“有趣即正义啊！”
伪睿山电车突然在寺町路上蛇行起来，擦过路旁房舍的屋檐，撞飞雨樋，打破马路边的橱窗。
“怎么了，哥，不要紧吧？”
二哥沉默不语，车体摇晃一路蛇行，然后，他语带哽咽地说：
“老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句，那晚老爸就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待在井底怎么想都想不出，现在总算想起来了。”
我感觉得出二哥全身上下的傻瓜热血即将沸腾，听得见他心脏的鼓动。
“有趣即正义啊！”
二哥朗声说道，我和弟弟也跟着唱和。
越过二条后，寺町路的路面狭窄了许多，我们差点撞上转角的商住楼，二哥缩窄了车体勉强避开，继续往南驶去。我站在电车前头远望，穿越京都市政府的树丛旁后，宽敞的御池路就在眼前，逐渐逼近的寺町路拱廊宛如黑暗中一条通往晶亮灿然的异世界的隧道。
“哥，你打算一路冲进拱廊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要去先斗町，我们要去先斗町。”
“先斗町在哪儿啊？”
好在是绿灯，二哥速度未减直接通过御池路，冲进寺町路的拱廊。四周突然被耀眼的光芒笼罩。
二哥通过本能寺大门前，撞飞违规停放的自行车，刮跑摆在西服店门前销售的连衣裙，将堆在旧书店门口的美术书籍吹得页面翻飞。屋檐相连的文具店、咖啡厅、画具店、蛋糕店、平价日式料理食堂，一一飞逝而过。二哥速度飞快，所到之处莫不刮起强风，鸠居堂的漂亮扇子和信纸被吸了出来，在拱廊内飞舞。
“二哥，可以在三条左转吗？”
“这太难了。”
尽管我们人在寺町三条，但无法改变方向。非但如此，本该是笔直的寺町路竟微微右偏。二哥吃了一惊，从三条寺町派出所和蟹道乐餐厅中间穿过，转往右方，撞飞“骑车者请下车，改推车而行”的告示牌，而飞出的告示牌又打破速食店的窗户。“真不好意思。”二哥如此低语，擦过三岛亭的檐灯，沿着寺町路往南而行。
“哥，我们停车跑过去吧，好不好？”
“抱歉，矢三郎。我现在没办法。”
“那就先去四条路吧。”
我们改以四条为目标，但奇怪的是，一直迟迟到不了四条路。更怪的是，从三条到四条，理应是南北一路贯穿的寺町路竟有些蜿蜒，我们一再经过看起来眼熟的商店，当第二次从挂满橙光闪耀的灯笼的锦天满宫前通过时，我们才发觉情况有异。因为世上只有一座锦天满宫啊！
“哥，我们一直在同样的地方绕圈子！”幺弟探出车窗说道。
仔细一看，外头街灯依旧耀眼，但已经不见四处逃窜的行人，商店里也空无一人，气氛诡异。我使劲踩稳，发现地面微微斜倾，记得寺町路应该不是坡道才对。
“哥，不对劲。放慢速度吧。”
“矢三郎，你的要求可真多。”
二哥尽可能试着放慢速度，但他似乎管不住体内激昂沸腾的傻瓜热血，仍是一路在无人的寺町路内横冲直撞，同时，坡度愈来愈陡，以夸张的角度直逼天空而去的拱廊前方不是四条路，而是高挂夜空的圆月。
“这是伪寺町路！”
我转头望向关在笼里的金阁和银阁，他们正用幺弟的手机讲电话，窃窃私语。我冲向铁笼，从尖叫的两人手中抢下手机。
“你们到底打电话给谁！”
金阁与银阁冷笑。“怎样啊，矢三郎。难道你没听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句话吗？我打给夷川亲卫队，叫他们绕到前面埋伏了。”
“混账，你要设多少陷阱才满意！”
“怕了是吗？”金阁鼻孔翕张得意地说。
“怕了是吧？”银阁也说。
接着金阁和银阁一同放声喊道：“你们就这样掉进鸭川吧！”
“哥，不好了！”我在电车头大喊，但管不住冲动的二哥只“嗯”了一声作回应。
眼前一路绵延的寺町路陡然左拐，往鸭川直去，前方的圆月突然消失了踪影，伪睿山电车只能在伪寺町路的引导下前进。不久，一路往上的斜坡突然变得平坦，和驾驶交通工具越过山头时的感觉一样，我觉得脚底发痒。下一秒，我们往下俯冲，光芒耀眼的拱廊宛如一座巨大的滑梯，朝左方画出一道圆弧，这下二哥更加挡不住冲势。坡道再度趋缓，可是这次等在伪寺町路出口的，竟是波光粼粼的鸭川。
“哥，我们会冲进河里！”
“冬天的鸭川很冷，要先做好暖身操。”
“你们被骗了！”金阁开心地大呼小叫，“卷土重来！卷土重来！”
“喂，你们也会一起掉进鸭川哦。”
“哼，这就叫作同舟共济。”
“吴越同舟！吴越同舟！”
在街道上空一路朝鸭川而去的伪寺町路，终于来到尽头。
伪睿山电车顺势飞出，从车窗往外看，耀眼的白色隧道从寺町三条一带升起，像条蜿蜒的管子般穿越寺町、新京极、河原町、先斗町的夜景，一路直奔鸭川。
竟然干出这么夸张的事！虽然是敌人，但这等变身术确实厉害！
眼下是滚滚而流的鸭川。
“骗到他们了！骗到他们了！”金阁开心地喊道。
但幺弟毫不畏惧地回道：“是你们被骗了！”
幺弟扑向一个涂成红色的吊环，以全身的重量使劲往下拉。
伪睿山电车的地板开启，冒出一个眼熟的锅炉，那是弁天的飞天房掌管飞行的中央控制装置——飞天锅炉引擎。幺弟将藏在座位底下的红玉波特酒倒进锅炉内，二哥旋即变身成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物体，姑且称之为“飞天伪睿山电车”吧。
伪睿山电车稍稍擦过水面，飘浮在鸭川上空，车体似乎溅到了一些水花，二哥直呼：“吓，好冷！”
我们在空中摇摇晃晃，俯瞰先斗町的商住楼以及历史悠久的各家日式料亭的灯火在鸭川沿岸排成一列。其中一处灯火，就是京料理铺千岁屋。玻璃窗内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准备吃我大哥的星期五俱乐部成员。
尾牙宴已经开始了。
“你们一再出怪招，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才甘心！”
“我已经技穷，再也使不出怪招了。”金阁以哽咽的口吻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