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二代目归来(第2/10页)

此时的红玉老师,盯着眼前的空锅喃喃自语。

“弁天那家伙……现在好像在英国,去了个那么偏僻的地方。”

老师从破烂堆里翻出地球仪拿在手中,咕噜噜地转了一圈找到了英国的方位。

“那地方竟然这么小!”他找到后不屑地说,“将才能挥霍在这种无聊的世界漫游上,不如潜心研究魔道,早日继承我的宏伟大业。”

“她在那里干什么呢?”

“哼,谁知道,说不定去吃英国的狸猫火锅了。”

听到这里,我不禁又想起美丽的天敌曾说过“喜欢到想要吃掉你”的话语。我的这个天敌背叛恩师、吃了家父,还声称要吃掉我,但我竟然发自内心地期盼着她的归来,这一定也是傻瓜的血脉使然。

“你看起来很寂寞啊,矢三郎。”老师盯着我说,“因为弁天不在,我猜得没错吧?”

“啊哈哈,您在说什么呢?”

“不自量力的家伙,她岂是会垂怜狸猫的人?”

老师说着开始拔鼻毛。

“……当然,如果你自愿跳进铁锅,我也不会阻止你。”

春日里,我沉迷于追寻野槌蛇的踪迹。

人类的世界有“小人闲居为不善”的谚语,意思是“傻瓜一旦闲下来就不干正事”。狸猫界也有“小狸闲居为不善”的说法。所以为了世界的和平,与其“为不善”,不如去找野槌蛇——我将这“谬论”称为处世的智慧。

说起来,我开始找野槌蛇也是受亡父影响,家父年轻时之所以满世界找野槌蛇,一定也是苦于体内傻瓜的血脉无处宣泄。

野槌蛇是一种奇特的、肥嘟嘟、胖墩墩的蛇。在《和汉三才图会》[2]中也有关于“野槌蛇”的记载,是自古就真实存在的未知生物。在我出生之前,搜寻这种奇特未知生物的热潮,曾屡次席卷狸猫界。父亲波澜壮阔的青年时代,八成都耗费在追寻野槌蛇的冒险上了。这种浪漫的热情也无外是体内流淌的傻瓜之血作祟,我甚至可以断言,我狸猫一族是不惜为野槌蛇身败名裂的。

但是家母完全不理解追寻野槌蛇的浪漫。

“野槌蛇是不是像竹笋一样?”母亲问。

“完全不一样,妈。”

“但是,能吃吧?”

我给她看野槌蛇的想象图,结果母亲说:“好奇怪的蛇啊,肉应该很有嚼劲吧。”

母亲只能看到它作为食材的一面。

“这东西……我敢肯定不好吃!”

“都说了不是拿来吃的。”

“既然不拿来吃,为什么要找它?”

“妈,这种浪漫您是不会懂的。”

“对了,总一郎年轻的时候好像也一直在找这东西。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俩都热衷于找奇怪的东西。”

说完母亲就变身成俊美青年,到宝冢观剧去了。

我也试着邀约栖身于六道珍皇寺井底的二哥跟我一起去冒险,结果二哥说:“如果我们找到野槌蛇,它肯定一口吞了我。它是蛇,我是青蛙啊。”他这么一说,我竟然无力反驳。

那段时间大哥频繁拜访南禅寺,非常忙碌。他暗中策划,打算让“南禅寺狸猫将棋大会”复活。这个大会是南禅寺的上一辈们与父亲联手组织的。下将棋是父亲的爱好,找野槌蛇也是父亲的爱好。但是比起找野槌蛇,大哥觉得将棋更有文化价值。所以只要我跟他提起野槌蛇的事,他就开始说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找野槌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别说找他一起去了。

最后,我只好跟没什么干劲儿的幺弟矢四郎搭档,组成“野槌蛇探险队”。第一代队长是父亲,第二代队长是我,队员一号是幺弟,队员二号现还在京都内外广泛招募中。

次日,我们“野槌蛇探险队”从鹿谷进入森林,在如意岳山麓徘徊。新绿的森林蓬勃得如同吸饱了水的海绵。从穿过嫩叶缝隙的数千道光柱间吹来凉爽的春风。

“哥,这里有春天的气息。”

“别东张西望的,仔细找!还不知道它们藏在哪里呢。”

“不过哥,这世上真的有野槌蛇吗?”

“就是因为不知道有没有才浪漫啊。”

野槌蛇是充满谜团的未知生物,我的观点是,想要抓住它一定要用非常手段。常规手段肯定早就有人试过,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方法说不定才能派上用场。我们用撒了味精的白煮蛋和装满廉价酒的葫芦做诱饵,在树荫下设陷阱。一旦发现森林中有什么可疑的踪迹,立刻记录下来。

我还向幺弟讲述搜寻野槌蛇的妙趣,目的是将他培养成出色的队员,可他却一直在说艰涩的电磁学问题,对寻找野槌蛇这么浪漫的事似乎毫无兴趣。后来,他索性从蛙嘴式背囊中取出参考书,像二宫尊德[3]一样开始边走边看。这种热情,哪怕拿出百分之一来找野槌蛇也好啊!可是我的幺弟完全不懂我的殷切期望,还振振有词地拿爱迪生的话来反驳我:“哥,天才是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百分之一的灵感。”

“你说的不对,矢四郎,天才是靠百分之九十九的傻气,加上百分之一的灵感。”

“照你这么说,那什么时候努力啊?”

“……听天由命即可。”

“哥,我觉得这样可不行。”

“啰唆,你个豆丁版的爱迪生!”我嘲弄的话刚一说完,森林里的树木突然沙沙作响,像一个看不见身影的巨人在摇晃。

紧接着,听到一个划破长空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危险!”

我抱着幺弟的头刚弓下身,空中的飞来物如同切开新绿的华盖一般从我头顶穿过。树影激烈地晃动,一大片被扯碎的树叶掉落下来,“铮”的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一张铺着天鹅绒的长椅卡在我们头顶的树梢上。红色的天鹅绒,在透过树叶的阳光下显得更加华丽耀眼。

“哥,这该不会是天狗砾吧?”幺弟小声问道。

天上掉下稀有物的现象,狸猫们称之为“天狗砾”。

纸币、金币、酒樽或锦鲤等什么东西都往下掉。有些是天狗恶作剧故意扔下来的,有些是他们的遗失物。母亲小的时候,三条小桥的桥梁端还掉过棉花糖。据说收集天狗砾的狸猫达人,还专门为此在船冈山旁开了家私人博物馆。当年红玉老师还未退隐仍满天飞的时候,门下狸猫经常被他遣出去找遗失物。

近日,京都时常落下一些时髦的天狗砾,引起不小的话题,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

打磨得闪闪发亮的银器、酷似音乐家使用多年的专业小提琴、嵌着金质支脚的浴缸、看似能在空中飞的波斯绒毯等,品种繁多、品质高档。只要天狗不主张对这些东西的所有权,东西就归捡到“天狗砾”的人所有——这是江户时代就延续下来的习俗,所以京都的狸猫对此趋之若鹜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