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天狗之血 傻瓜之血(第7/18页)
“……总之,因为这个实验室发生爆炸,造成厂内电器系统紊乱,生产线都停止作业。我们损失惨重,简直前所未有!夷川家会正式要求下鸭家赔偿损失。你们做好屁股上的毛都被拔光的心理准备吧!”
“海星在哪里?让我跟海星谈谈。”
“海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最近大哥不让她插手伪电气白兰工厂的经营,她有些闹别扭。真是敏感多疑的年纪啊。”
“发生这么大的事故,她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不像海星的作风啊。”
“我拒绝帮你叫海星。有本事自己踏进她的房间试试,什么‘毛茸茸的马粪’啊,‘细菌球’啊……她骂的话可难听了,一次次伤害我纤细脆弱的灵魂。”
海星不现身,母亲觉得此事更可疑了。
“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母亲抱紧矢四郎问道。
这时,银阁身着银光闪闪的消防服,从到处是残渣碎片的实验室里走出来。“哥,我发现了奇怪的东西。”他将一个金光闪闪的细长机械交给金阁。
金阁用那可怕的文明利器指着矢四郎的鼻尖问道:“为什么你实验室里有这种东西?”
“不知道。我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这是二代目一直在找的德国制空气枪吧?害我们可怜的父亲在有马温泉丧命的,就是拿这东西开枪的家伙。”金阁瞪着母亲和矢四郎说,“为什么这种东西在你的实验室里?”
母亲与矢四郎紧紧抱在一起,一脸茫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母亲和矢四郎回头一看,夷川吴一郎一脸哀伤地站在那里。
矢四郎遇到这么大的麻烦,二哥完全不知。他目前乘坐南海渡轮,在纪伊水道缓慢前行。
二哥站在甲板上,空气中满是海水的味道。他深呼吸了一下,望着逐渐变远的德岛港。只见那边整齐排列的仓库、水泥工厂,还有红白分明的烟囱都变得越来越小。渡轮行驶在日暮的海上,目的地是对面的和歌山港。
“本来还想再旅行一段时间呢。”
二哥从扶手处探出身子,向远处的阿波之国挥手告别。
金长一族的狸猫十分热心,对见到吴一郎后一脸震惊的二哥提出忠告:“总之,你们还是先回一趟京都比较好。”他们穿过狸穴,爬出金长神社的地板时,遇到了还在继续艺术性挖洞的金长家女儿。只见她露出扫兴的表情,“这就要走了?”金长向她诉说事情经过后,她主动开车将二哥和吴一郎送到德岛港。
“世上到处都有好心的狸猫啊。”
二哥这么想着,吴一郎吸溜着泡面靠过来,“离阿波之国越来越远了啊。”他嘟囔着,望着逐渐远去的港口。
从金长神社赶往德岛港的路上,吴一郎也不停地往嘴里塞馒头。渡轮出航时间迫在眉睫,他却还在小卖部买吃的,把二哥急得火烧火燎。
“不好意思。”吴一郎说,“我睡了太久,所以肚子饿得不行。”
二哥上下打量这位曾经的同窗。眼前这只吸溜着泡面,全然一副破戒和尚模样的狸猫,怎么看都不像当年那个在树荫下诵读佛典的吴一郎。不如说首先现身于京都的那只,还更像过去的吴一郎。
“你经历了不少艰苦修行吧,吴一郎。”
“如果吹嘘自己的修行,就离大彻大悟还远着呢。”
“你悟道了吗?”
“没有,早着呢。哎呀呀,未悟道者不能食啊。”
说完吴一郎继续吸溜着他的泡面。
二哥向吴一郎讲述他离开京都期间发生的事。
即使听到自己的父亲陷害同类,晚节不保,最后被人类所害,吴一郎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父亲到死,都很有他的风格啊。”
“你不伤心吗?”
“父亲只是走完了他的一生。一介毛球的生死,于天地之间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过一寸毛虫还有五分魂呢,父亲虽然是只阴险的狸猫,但也有自己的矜持吧。事到如今,父亲已亡故,我觉得世上偶尔出现几只像他那样的狸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忽然,吴一郎用无比清澈的眼神看着二哥,“抱歉,对你来说他毕竟是杀父仇人。我向你道歉,矢二郎。”
“算了。”二哥如今也懒得生气。
“话说,变成我的那家伙到底是谁呢?”吴一郎饶有兴趣地问。
“至少在我看来,他更像真正的吴一郎。”
“回到京都就能跟那个冒牌货见面了,我好期待!遇佛杀佛,遇己杀己。顺便在亡父灵前念一段阿呆陀罗经[7]吧。”
两人在寒风中打着哆嗦,望着辽阔的天空和大海。
“问题解决后,我想再拜访一次四国。”二哥说。
“那敢情好,”吴一郎不怀好意地笑着附和,“金长家的女儿一定很高兴。”
“你笑什么啊,吴一郎?”
“我没笑什么啊,矢二郎。”
二哥想起在德岛港的渡轮口,金长家女儿跟他道别时的情景。她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大冷天光脚站在那里对二哥说:“要再来哦!下次来,要变成伪睿山电车带着我开到室户岬去。”目送二哥和吴一郎上船,她踮起脚尖大幅度地挥手道别,“Bon voyage!”[8]
二哥已经开始怀念起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吗?”吴一郎惊讶地瞪大眼睛,“真是个叫人无语的家伙。她叫星澜,‘星星的波澜’的意思。”
“宇宙的感觉……好棒的名字,跟海星很像。”
“那是自然,”吴一郎愉快地笑着说,“因为给她起名的人,正是伪右卫门下鸭总一郎啊。”
我好不容易恢复知觉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头昏昏沉沉的,整个世界都晃得厉害。我试着将鼻子向上抬,碰触到冰凉的铁笼。笼子外盖着紫色的布,我什么也看不见。
“被算计了,这是直奔星期五俱乐部准备下锅吧。”
海星团在我身边,身子热乎乎的,她发出均匀的鼻息声。看她满足的睡脸,一定是梦到巨大的温泉馒头[9]了。无论我怎么摇她,她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她的毛蹭得我鼻尖发痒,忍不住“阿嚏”地打了个喷嚏。
笼子突然停止摇晃,当啷一声被放到地上。
我慌忙装睡,包在铁笼外的布被解开,天满屋凑过脸来朝笼子里张望。他身上裹着品位低俗的皮毛,看上去像公爵夫人的出行服饰。抓着笼子摇晃的手腕上带着黄金手镯,手指上胡乱套了许多戒指。浑身散发着暴发户的俗气,从哈哈吐出的白气当中,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仁丹[10]的味道。
笼子外热闹非凡的街头我多少有点印象,看来是被天满屋从琵琶湖畔带回京都市区了。用余光瞥了一眼天空,发现天空已经染上淡淡的桃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