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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本离开了酒吧。
天已经完全黑了,灯火闪亮,车流如织,街上的行人更多了。周围笼罩着寻欢作乐的气息,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张的笑脸。
可是他马上听到了声音,来自远处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他陷入了凝滞。在什么地方,有一个女人正在和男人搏斗。那个女人很愤怒,但是也很害怕。男人威胁她,女人开始尖叫。
鲁本凝固了,他全身肌肉绷紧,站在原地,努力捕捉着声音的来源,却毫无头绪。然后他慢慢意识到,有人在向他靠近。是酒吧里的那个讨厌鬼。
“还想找麻烦?”男人咆哮,“娘炮!”他伸手推搡鲁本的胸口,但鲁本纹丝不动。鲁本挥出右拳,正中男人鼻子下方,男人踉踉跄跄地跌出人行道,摔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周围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望着他们两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男人有点儿回不过神来。鲁本看着他,冷静地观察他的震惊,观察他抬手擦拭鼻血,后退几步,险些撞上车流,然后蹒跚走开。
鲁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血迹,感谢上帝。
但他突然产生了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他想好好洗一洗手。他走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回家。
这一切一定意味着什么。就在几天前,他连两个吸毒的恶棍都打不过,险些丢了小命;可现在,他轻而易举地打倒了一个大块头,要是在两周前,这样的对手准能吓得他魂飞魄散。并不是说他是个懦夫,他只是和所有男人一样清楚:如果某个壮实的家伙比你重75磅,手臂比你长半英尺,看起来还十分好斗,那你最好别招惹他。不要跟这种暴力男作对。赶紧逃跑。
好吧,现在不是这样了。
这一定意味着什么,但他无力深究,他仍在回味所有细节。
到家的时候,格蕾丝已经歇斯底里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
“出去了一趟,妈,你以为呢?”他反问,然后走到电脑旁说,“看,我得开始工作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说话都有点结巴了,“迟到的青春期叛逆?我是说,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整个人都进入了第二次青春期?”
他的父亲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儿子,你确定你愿意花20万美元购买尼德克家的个人物品?你真是这么交代西蒙・奥利弗的?”
“很便宜了,爸,”他回答,“我只是在做玛钦特希望我做的事情。”
他开始写作。啊,我忘了洗手。
他走进浴室,开始搓洗。手的感觉不太对劲儿,他张开手指。上帝,这不可能。他又仔细检查了另一只手。比原来大。他的手变大了,毫无疑问。他没戴戒指,如果戴了,那他早就该发现了。
他走到衣柜旁,拽出一双驾驶皮手套。戴不上了。
他站在原地,回忆着所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他的脚已经痛了一整天。他原本觉得不太要紧,当时他正享受着全新的感受,脚痛不过是一点儿小烦恼,但现在,他明白了那疼痛的真正意味。他的脚也变大了,没有大很多,只有一点点儿。他脱下鞋子,现在感觉好多了。
他走进母亲的房间,她正站在窗边,双臂抱胸,专注地看着他。我也是这么看别人的,他想道。她盯着他仔细端详。不过她不会用这样的目光审视所有人,只是在我面前才这样。
“人类生长激素,”他说,“他们在我的血液里发现了这个。”
她缓缓点头。
“从医学上说,你现在是个青少年,仍处于发育阶段,这个状况很可能持续到你30岁。所以在你睡觉的时候,你的身体还会分泌人类生长激素。”
“所以我可能会再次经历发育高峰期。”
“可能有个小高峰。”她隐瞒了某些事情,这完全不像是她。
“出什么问题了,妈?”
“我不知道,宝贝儿,我只是很担心你,”她回答,“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很好,妈妈。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他回到房间,扑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晚饭后,他的兄长找到了他,问他能否单独谈谈。
他们爬上了屋顶天台,但外面太冷了。几分钟后,他们就回到了起居室的壁炉前。起居室很小,和俄罗斯山这座房子里的其他房间一样,但朝向很好,而且很舒适。鲁本坐在父亲的皮椅上,吉姆坐在沙发上。吉姆穿着“神父制服”,他如此自称,实际上就是黑色的衬衫前襟搭配白色罗马硬领,外面照常套着黑上衣和裤子。他外出时从来不穿便服。
吉姆用手指向后梳了梳棕发,看着弟弟。鲁本又感觉到了这段日子里时常出现的那种古怪的疏离感。他审视着兄长的蓝眼睛、苍白的皮肤和薄薄的嘴唇。哥哥只是没有我这么扎眼,鲁本心想,但他的容貌着实不赖。
“我很担心你。”吉姆开口说道。
“当然,为什么不呢?”鲁本回答。
“看,我说的就是这个,你说话的方式,温和、直接又奇怪。”
“一点儿都不奇怪。”鲁本回答。为什么要画蛇添足?难道吉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或者说,难道吉姆知道的信息不足以让他明白,鲁本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玛钦特死了,那幢大宅归他了,他差点儿丢了小命。所有这一切。
“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们都和你在一起。”吉姆说。
“你说得太轻描淡写了。”鲁本回答。
吉姆勉强笑笑,严厉地瞥了他一眼。
“告诉我,”鲁本说,“你在田德隆区见识过不少人,我是说,那些不太一样的人,而且你听过很多人的告解,多年来你听过很多告解。”
“是的。”
“那你相信世界上有邪恶吗,不依附于任何实体的邪恶本能?”
吉姆没有说话。然后他舔了舔嘴唇,开始回答,“那两个凶手,”他说,“他们是吸毒者。世界上还有很多正常平凡的……”
“不,吉姆,我说的不是他们,他们的事儿我很清楚。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能感觉到邪恶的存在?感觉到某人身上的邪恶气息?感觉到某个人会做出坏事?”
吉姆似乎陷入了沉思。
“在环境和心理的影响下,”他说,“人会做出一些破坏性的事情。”
“也许就是这么回事。”鲁本说。
“什么意思?”
他不想讲酒吧里那个人的故事,毕竟那很难称得上是故事,没有什么真正的事情发生。他坐在椅子里,思考着当时的感觉。也许他只是对那个男人的破坏力或者说破坏倾向特别敏感。
“很多正常平凡的……”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