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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八点的时候,鲁本放下了手头事。他关掉莫扎特,想试试能不能无视外界的声音。
做到这一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塞莱斯特已经走了,事实上,她是和莫特・凯勒一起去了咖啡厅——莫特一直挺喜欢她的。菲尔和格蕾丝正在谈论他们的去向,不过谈话被打断了。格蕾丝接了个电话,巴黎有一位专科医生对狼人袭击的新闻很感兴趣,不过她没多少时间跟这位医生讨论。这些声音很容易屏蔽掉。
鲁本调出昨晚的自拍照片,他把这些图片放在一个加密文件夹里,设置了密码保护。凝视照片令他感到恐惧,却忍不住要看。
鲁本希望那一切再次发生。
他必须直面这个想法。他渴望异变再次降临,他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渴望过任何一件事,无论是初夜还是8岁那年的圣诞节清晨,都无法与此刻相提并论。他正在等待它的到来。
与此同时,鲁本提醒自己,昨晚的异变发生在午夜后,于是他继续查阅变狼和神话的相关资料。事实上,他迷恋各种文化里关于狼的传说,丝毫不亚于对狼人故事的热爱。中世纪传说里的“绿狼盟约”令他着迷,村庄里的人们围着篝火纵情歌舞,时而象征性地把“狼”投入火焰。
当他准备结束查找时,他想起了那本书,《狼人与其他传说》,19世纪两位法国作家的作品。何不试试呢?这本书很容易找到。在亚马逊网站上,他订了一本重印版,然后决定在网上找找这本书的标题故事。
没问题,在一个网站上,他找到了免费的下载。其实他不打算细读,只是抱着渺茫的希望,也许小说里会有真相。
18XX年,大约快到圣诞节的时候,在弗里堡的锡格尼特,我躺在床上,快要睡着了。这时候,我的老朋友伊德翁・斯波瓦突然闯了进来,他喊道——
“弗里茨,我有个好消息;我要带你去尼德克……”
尼德克!
接下来,小说里写道,“你知道的,尼德克是这个国家最宏伟的城堡,我们的祖先亲手建立的丰碑。”
鲁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玛钦特的姓出现在一本“狼人小说”里。
他转头去谷歌上查询“尼德克”。没错,真有这么个地方。尼德克城堡是一座著名的遗迹,位于法国的奥贝拉斯拉克和旺让布尔昂让塔之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个姓出现在一本一百多年前的关于狼人的短篇小说里,而且这个故事在1876年被译成英文,时间正好是在尼德克家族来到门多西诺县、在海边建起宏伟大宅之前。如果西蒙・奥利弗的资料准确无误,这个“凭空出现”的家族以尼德克为名。
他惊呆了。这一定是个巧合,这个巧合显然从未被人发现,而且或许将被永远湮没。
短短的开篇里还有别的信息,鲁本回头重新读了一遍。斯波瓦。他见过这个姓,一定见过,而且是在与玛钦特和尼德克角有关的某个地方。是在哪里呢?他想不起来了。斯波瓦。他几乎能看到这个名字被写下来的样子,可是到底是在哪里?然后,灵光一闪。费利克斯・尼德克的良师密友,马尔贡,费利克斯叫他无神者马尔贡,他的姓氏正是斯波瓦。挂在壁炉上的那张巨幅照片,相框的衬边上是不是写着这个名字?噢,他为什么没有拿笔记下来那些名字?不过鲁本相当肯定。他记得玛钦特说过这个名字,马尔贡・斯波瓦。
不,这不可能是巧合。单单一个名字或许是碰巧,但是,两个名字?绝不可能是巧合。但这又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鲁本激动得颤抖起来。
尼德克。
西蒙・奥利弗律师是怎么说的?他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喋喋不休地说啊说,似乎是在给他自己打气,而不是安抚鲁本。
“这个家族很难称得上古老。1880年代,他们凭空出现。费利克斯失踪后,他们曾掘地三尺寻找他的下落和这个家族的其他亲属,结果一无所获。当然,19世纪有很多新人崭露头角,白手起家。一位木材大亨凭空出现,修建了一座大宅,一点儿也不稀奇。重点在于,不太可能有失联很久的亲属冒出来质疑你的继承权,他们已经没有亲属了。”
鲁本呆坐在原地,凝视着电脑屏幕。
他们故意起了这么一个姓,有可能吗?不,太荒谬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他们读了一个关于狼人的故事,然后就用尼德克作为自己的姓氏?一个多世纪以后——不,完全是乱弹琴。管他什么斯波瓦。完全不可能。玛钦特从没听说过自己的家族还有这样的秘辛。
他又看到了玛钦特光彩照人的脸,他看到了她的笑容,听到了她的笑声。如此动人心弦,拥有一种内在的……内在的什么?幸福感?
但是,如果那幢黑暗的大宅真的隐藏着诸如此类的俗不可耐的秘密,那会怎样?
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鲁本飞快地读完了这篇小说。
果然很有趣,典型的19世纪风格。尼德克城堡的休・鲁珀斯因家族诅咒变身为狼人,故事里充满了迷人的元素,譬如城堡的侏儒看门人,名叫黑死病的强大女巫,不过这些细节不是鲁本要找的东西。斯波瓦是黑森林里的猎人。
这些情节和鲁本在现实世界里的遭遇有着怎样的联系?尼德克角也遭受了狼人的诅咒吗?他显然不会相信这样的陈词滥调。
为什么不呢?
鲁本无法忽视这个想法。
他想到了玛钦特藏书室壁炉上方的巨幅照片:雨林深处的男人们——费利克斯・尼德克和他的老师,马尔贡・斯波瓦。玛钦特还提到了其他名字,不过鲁本记不清了——只能确定他们没有出现在这个故事里。
看来必须通读所有关于狼人的文学作品。鲁本立即订购了一批书,狼人小说、民间传说、诗歌、选集、研究文献,隔夜就能送到。
但他感觉这完全是在抓救命的稻草,一切都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
费利克斯已经死去很久了。马尔贡或许也死了。玛钦特已经找过一遍又一遍。太荒谬了。从森林进入大宅的那头野兽,它显然是从被打破的餐厅窗户进来的。它听到了尖叫声,就像你听到的那样;他闻到了邪恶的气息,就像你闻到的那样。
浪漫而荒唐。
突如其来的悲伤侵袭了鲁本。费利克斯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但是,别忘了狼人故事里的那些名字。如果说,如果说他还有堕落为狼的兄弟,在森林中逡巡……守卫着那座宅邸?
鲁本感觉很累。
暖意袭来,鲁本听到火苗的低吟声,听到檐沟里雨水的歌唱。他感到全身变得很温暖,很轻。整座城市在隆隆悸动,令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已与整个世界融为了一体。是的,和他在《旧金山观察家报》与女同事交谈时的疏离感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