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 鸦巢决战(第15/26页)
嘭嘭的响声不绝于耳,那是它们缠绕住的东西被挤压破裂的声响。酒瓮、水缸、木头桌椅裂成了碎片,碎片在空中飞来飞去。木柱子和房梁被勒得咯咯作响。楼梯上的那匹巨狼咆哮着,声音逐渐低沉,最终窒息而死。刚才被陆狼杀死、横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被藤条抡起在空中挥舞,好像挂在树上的果实。
这是太阳系的无双秘技“万物生杀”,施展开来时,方圆百丈之内的动物都会被这遮天蔽日的藤草扼杀。陆狼原先怕误伤到自己人,始终不敢使用,如今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尽力施展出来。他站在钩藤的漩涡间猛一抬头,正看到剑完一双眼如火炭般红。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陆狼颜面好像要烧着了似的。他大叫一声,闭上双眼,双手向上高举,只听得红龙一声巨响,屋顶被穿破了,瓦片和雨水从破洞理猛烈地灌了下来。
剑完已经飞在半空,他全身带着火焰,穿破钩藤结成的庐顶,自上而下猛烈地扑击。倏地一剑从火圈中突出,却是冰冷刺骨,让陆狼身上的汗毛全都竖立如冰柱。
剑完的毛发全都高高竖起,他的牙齿闪着寒光,人以毛发为血梢,指甲为筋梢,牙齿为骨梢,舌头为肉梢,此刻剑完的四梢全都充溢满怒气,一声大喝如爆雷在舌头绽放,这一声大喝还没完全消散,陆狼已经被一剑从肩膀斜切到小腹。
雨水仿佛丝绒一样从穿破的屋顶落下。剑完收剑立在当中,他的怒气从背后蒸腾而出,黑色的厚重斗篷如同大鹏在他背上招展。这一剑之威,连天地山河也都为之变色。
陆狼的尸体依旧站在当地,被花草藤木缠绕着,犹如一段朽木。
剑完眨了眨眼。客栈中的密罗幻术同样对他有影响,虽然不会像对陆狼那样强烈。
此刻,他也终于将真实的景象收入眼中。
藤蔓依然吊挂满整个客栈,是它仿佛一个幽深的山洞——虽然它们正在无力地慢慢垂倒。
伏师立在门后,仿佛丝毫也没有受到过惊扰。那些无孔不入的杀人藤蔓仿佛恐惧死亡一样躲开他。
琴师则盘腿而坐,漂浮在半空中,那具古琴横放膝头。那些贴着墙壁和底面、屋顶伸展的藤蔓自然也没有发现他。剑完知道这世界上除了羽人,没有人可以御空飞行。他在仔细看时,发现原来是两根细细的琴弦将这瞎子吊在半空里。
他再转头朝后看时,却发现楼梯下的白澜和其他几人不见了。
“有人跑了。”伏师低沉地说,“得把那店老板抓回来,他是江子安的人,必然知道通往幻象森林的路在哪儿。别忘了,他们中间还藏有一名高手。”
“别担心,”藏音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自然有人在监视他们。”
他突然咦了一声,指点着客栈的一个角落问道:“伏师,你看看,那是什么?”
他们一起转过头去,看见在那里三五条钩藤还在扑腾它们最后的精力,一条钩藤高举着一具尸体,让它在空中翻滚,另几条藤蔓则试图抢夺。一旁的地窖门也被翻转开来,斜扔在一边。
那具尸体挂在空中摇晃,如同藤上的果实,显然是从地窖里被拖出来的。当它被翻了一个面倒挂起来时,他们都看到了那具尸体的面容:满面皱纹,一副愁苦相,颏下一把白须,显然年岁不小。
他们都没见过这个人。
剑完一抖手中双剑,让它们在湿漉漉的雨中嗡嗡作响。他则藏在自己的斗篷阴影下,阴冷地问藏音道:“瞎子,按你的星相所说,来这里的是十四个人。死了八个,跑了三个,这里还站着三个——那么,这又是谁的尸体呢?”
鬼颜立在当地,一双眼睛转了转,问无形:“你要阻止我进入幻象森林,去找那件东西吗?还是你自己想进去找它?你是要逼我杀你呢?”
“你可以试试。”站在对面的无形突然诡异地一笑,手中短刀斜挑而起。他手中的刀比一般手刀要短,刀背薄挺,刀身狭尖,略带弯曲,锋利无比,分明是刺客专用的样式。
白澜惊讶地发现,他那双紫色的眼瞳中,竟然现出一朵妖艳的金色蔷薇花,对称的花瓣如轮转动。
无形的话落入风里,随即散去。站在对面的白澜觉得眼前一花,悬崖之上突然就少了一个人。白澜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他们眼前的空地统共不过巴掌大,怎么凭空地就消失了一个人呢。
消失的人正是混世虎,也即无形。他当着其他二人的面,仿佛一下就融化在空气中,只在原先站立着的地方,余下泥泞的一双脚印。
雨如刻刀,不停落在脚印上,那双泥泞的脚印很快就崩塌、变形,直到慢慢消失在雨中。
如此大块头的人,怎么能就此化为透明的空气呢。这是密罗幻术呢?白澜拼命地瞪大眼睛,他看到离无形原先站立之处三步远的路边,一丛蕨草轻轻地摇晃了一下,突然无声无息地断了头。白澜不由想到了无形提在手里的那把短刀。那是他看到无形留在空气里的最后一点痕迹。
一点点杀气如同风撒播下的种子,慢慢地生长起来。白澜身上冒出一片片鸡皮疙瘩。
无形没有踪影,因而也无处不在。
他们望向四周,天地一片寂寥,却无处不有这个杀手的身影,无处不有这刺客存身的可能,杀气弥漫在空地四周,遮蔽了天地。
他的下一刀,会从何处显身呢?
能隐身的星辰法术有两种:密罗术和亘白术。虽然原理不同,却是殊途同归,都使施术者消失在人眼前。之前客栈中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可以断定,这些人中必定有密罗术者,也必定有亘白术者。无形会是其中的哪一位呢?
四面的风又湿又冷,将白澜逼到悬崖边上。他是持有那柄钥匙的人,只有他才能打开那道透明的门。无论天驱还是暗辰,任何一边都会想活着得到他,但之后又会如何呢?
正惶急间,他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轻语,依稀就是无形的声音:“不要上了那姑娘的当,知道她为什么叫鬼颜吗?你看看她,好好看看她吧。”
风中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让他不得不回头看那女孩。
那女孩脸色惨白,眼睛中却没有半点惊惧的神色。披散的黑发下露出张苍白的脸,双目警觉,也在关注四周的动静。她双手捏住袖子里伸出的一副乌木刀刀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