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08 荷里路德宫(第5/10页)
詹米和杜格尔这对甥舅对剑术都很有天分,也都是左撇子,这场比剑不仅展现了精湛的剑术,他们所使用的武器也极为罕见。因为两人根据法国决斗最严格的规则比试,但拿的既不是男士行头常见的轻剑,也不是士兵的军刀,而是挥舞着长达三英尺的苏格兰大刀,全用锻铁打成,扁平的刀锋足可以劈开整颗头颅。这把庞然大物身形不够高大的人还使不来,但他们挥起来却姿态优雅,神态里又带点玩味。
我看到查理王子在弗朗西斯科大人耳边低声说话,弗朗西斯科大人点点头,目光从未离开草皮环绕的庭院里的刀光剑影。詹米和杜格尔的身形相似,灵活程度也相当,两人一招一式都像要置对方于死地。詹米的剑术是杜格尔教的,两人也曾背对背、肩并肩地打了多次,对彼此招式的微妙之处都了然于心——至少我是这么希望。杜格尔两下长刺取得优势,逼得詹米向庭院边后退。詹米快步移到一边,一个敲击挡开杜格尔的剑身,反手从另一个方向斩下,剑锋快速划过杜格尔的右手衣袖,随着一声响亮的撕裂声,一条白色亚麻垂落,在微风中飘荡。
“打得好!”我转头看是谁在欢呼,发现基尔马诺克爵士站在我旁边。爵士三十出头,感觉很严肃,面无表情,正带着他儿子约翰尼在荷里路德宫做客,住在客房里。
约翰尼总是离他父亲不远,我环视附近,很快就看到约翰尼站在他父亲另一边,看比剑看得入神,嘴巴微张。我眼角瞥见远方柱子边有动静,原来是菲格斯,乌黑的双眼眨也不眨,死盯着约翰尼。我对菲格斯皱眉,狠狠瞪他。
约翰尼因为身为基尔马诺克爵士继承人而有点自负,对自己十二岁就能跟着父亲赴战场更是自得,常仗势对其他小伙子作威作福。这些小伙子若不是避开约翰尼,就是在等待时机,等约翰尼离开他父亲,失去保护。
菲格斯就属于第二类。约翰尼曾经轻蔑地说詹米是“苏格兰小地主”,菲格斯认为这是对詹米的侮辱——他想得也没错——从此和约翰尼结下梁子,几天前才在岩石庭院对约翰尼出手,却让詹米阻止了。詹米马上打了菲格斯一顿,然后告诉菲格斯,虽然对主人忠贞很好,自己也非常珍惜他的忠贞,不过愚蠢就不对了。
詹米轻摇菲格斯的肩膀,对他说:“那小伙子比你大两岁,比你重两英担,你打得满身伤,对我有什么帮助?有时战斗要不惜代价,但有时候要咬紧牙关等待时机。Ne pétez plus haut que votre cul,你说对吗?”
当时菲格斯点点头,用衣角擦干满是泪水的脸颊,但我不晓得詹米的话他听进去多少。我看着菲格斯机警的黑眼,现在他眼中满是仔细打量的眼神,我不喜欢。我想约翰尼如果稍微聪明点,就会知道应该站在他父亲和我中间。
詹米单膝半蹲,持剑凶狠地往上一捅,剑锋嗖地削过杜格尔耳边。杜格尔急忙后窜,愣了片刻,接着咧嘴露出白牙,剑身平放朝詹米头顶一敲,响亮地发出哐的一声。
广场上一片欢呼叫好,这场比武从优雅的法式击剑沦为高地斗殴,戏谑的玩笑把围观者都逗得乐坏了。
基尔马诺克爵士也听到这阵喝彩声,望着广场对面,满脸愠怒。
他语带讽刺地说:“殿下的顾问都受召去见西班牙人、奥沙利文,还有那个老公子哥儿塔利巴丁。他能听得进去埃尔科爵士的建议吗?还是能听进巴莱里诺、洛奇尔或我的卑微建议呢?”
显然这是个反问句,他心里早有答案,所以我只是咕哝几声表示自己也有同感,眼睛依然盯着场上的两人。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在四周的石柱石地间震荡,几乎淹没了基尔马诺克的声音,但他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无法再克制自己的不满。
他说:“不,他听不进去!奥沙利文、奥布莱恩,还有那些爱尔兰人,他们一点风险都没有!就算发生最糟的情况,他们国籍不同,可以要求免予起诉。但我们呢?我们赌上了身家、荣誉,甚至自己的性命!可是他不把我们当回事,拿我们当一般的龙骑兵看待。昨天早上我和殿下问好,结果他竟然头抬得老高,从我旁边走过,好像我跟他问好有失礼节!”
基尔马诺克非常生气,这也情有可原。查理王子先是用自己的风采吸引人,拉拢对方为他的冒险贡献人力、金钱,之后却又对人视而不见,回头去找他的老顾问。而这些法国来的顾问大多认为苏格兰是一片不毛的荒地,苏格兰人都是野蛮人。
杜格尔惊呼一声,詹米放声大笑,原来杜格尔左边衣袖又被割得半垂下来,底下光滑的棕色皮肤倒是毫发无伤。
“我可要找你算账了,詹米小子。”杜格尔笑着说,汗珠从脸上流下。
詹米气喘吁吁地说:“是吗,舅舅?你要怎么找我算账?”剑光一闪,杜格尔的毛皮袋毫发不差地从皮带上横空飞出,掉在石地上叮当作响。有东西在我眼角一闪,我立刻转头大喊:“菲格斯!”
基尔马诺克往我看的方向转头,看到菲格斯。菲格斯手里拿着一根粗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要不是想到他可能做出坏事,我还真会笑出来。
基尔马诺克看了一眼,对我说:“图瓦拉赫堡夫人,不要紧,有需要的话,我儿子会光荣地保护自己。”他看着约翰尼,眼里充满溺爱,然后又转回头去看比剑。我也转回头,但朝着约翰尼的方向竖起一只耳朵。我不是觉得菲格斯没有荣誉感,只是我知道菲格斯对荣誉的定义和基尔马诺克大不相同。
“行了!”杜格尔一声大吼,比试突然停了下来。王子一行人鼓掌,两人汗流浃背地对他们鞠躬,再上前接受祝贺,并介绍给弗朗西斯科大人。
石柱旁突然有个尖锐的声音大喊:“大人!可以表演‘抛物线’吗?”
詹米转身,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微微皱眉,但接着耸耸肩,笑着退后,站到庭院中央。“抛物线”是菲格斯替这个把戏取的名字。
詹米很快向殿下一鞠躬,抽出大刀,小心捏着刀尖,微微弯腰,接着使劲一抛,整把刀旋转着直射向天空。所有人都盯着大刀瞧,这把大刀有着筐形护腕握把,头尾不停轮番上下旋转,锻造的刀身在阳光下闪耀生辉。整把刀转个不停,似乎在空中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猛然俯冲而下。
这个把戏的精髓是用劲往上抛,让它掉下来时刀尖朝下插入土中。詹米改良了这个把戏,直接站在下坠的弧形底下,在最后一刻才往后躲开,免得被刀插中。
“啊!”随着观众的大叫,刀直直插入詹米脚边。詹米弯腰把刀从草地上拔出来。这时我注意到,有两个观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