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一章 与高恩律师的谈话(第6/7页)
“你不帮他吗?”我低声从嘴角偷偷问默塔,他似乎对我这念头十分讶异。
“为何要帮?”
奈德·高恩一脸平静地在我身旁说:“如果他需要帮忙,自然会喊一声。”
“好吧,你说得对。”我带着怀疑闭上了嘴。
看到詹米被一个身穿绿衣的大块头勒住喉咙时,我不确定詹米如果真有需要,是否还喊得出来。我个人认为,杜格尔很快就要失去他用来展示的詹米了,不过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事实上,所有旁观者对于眼前的混战似乎都不怎么在意。有几个人开始下注,但大致的气氛就像是兴味盎然地看表演一般平静。
我很高兴地注意到鲁珀特貌似心不在焉地晃到几个有意加入打斗的人的前头。当这几个人上前一步,打算加入战局时,鲁珀特便有意无意地挡住他们去路,手还轻轻搁在匕首上。这几个人缩了回去,决定不插手。
众人好像一致觉得三对一是个合理的让步——由于这个对手身材高大,而且深谙打斗技巧,再加上处于暴怒情绪中,三个打一个可能是正确的。
詹米的手肘巧妙地击中了绿衣大块头的鼻子,他流出鼻血,突然宣布退出,比赛似乎接近了尾声。
虽然打斗又持续了几分钟,但局势越来越明朗。第二个家伙跌到一旁,滚到桌子底下,抓着胯下边哀叫着。詹米和最初的那个棕发大老粗还在地板上奋力互捶,不过群众中押注詹米的一方已经开始收取赢来的赌金了。詹米的前臂扣住对手的喉管,同时猛力朝他的肾脏挥拳,告诫对手谨言慎思才是真勇气。
我默默在心里为我日渐增多的盖尔语词汇清单再加上这句:“够了,我放弃。”
在群众的喝彩声中,詹米缓缓从最后的对手身子上站起来,气喘吁吁地点头致意,步伐蹒跚地走向少数几张尚未歪倒的凳子,接着啪嗒一声坐下。他身上冒着汗,淌着血,接过群众递来的一大杯麦酒,大口大口地吞饮而尽。他把空杯搁在凳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杵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背上的伤疤清楚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唯独这次詹米不急着穿回衣服。虽然酒馆里温度寒凉,他依然半裸着上身,直到我们要去找过夜之处时,他才穿上衣服走出门外。在众人敬佩地向他道晚安的祝贺声中,他离开了酒馆。虽然他身上的擦伤、割伤和各种挫伤正隐隐作痛,但他脸上的神情已比前几天放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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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腿擦伤,眉头割伤,嘴唇裂开,鼻子流血,指关节有六处碎裂,外加一根扭伤的拇指和两颗松动的牙齿,以及其他我连数都不想数的大小伤。”我叹了一口气,检查完毕。
“感觉如何?”我带詹米到屋子后头的小棚子擦药,棚子里现在就只有我们。
“很好。”詹米嘻嘻笑着。他正打算站起来,可是动作到一半就卡住了,脸上露出痛苦表情,“哎哟。好是好,不过,肋骨好像有点痛。”
“当然会痛,因为伤到肋骨了。你全身都是瘀伤,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觉得自己是铁打的吗?”我焦急地大声问着。
詹米摸摸肿起来的鼻子,悲伤地笑着:“我真希望我是。”
我又叹了口气,戳了戳他的身体:“我想,肋骨应该没断,只是挫伤。不过预防万一,我还是先包扎起来。来,站起来,把衣服卷起来,手臂往两边摊开。”
我开始撕起从客栈老板娘那儿拿来的旧围巾,对着黏糊糊的膏药和其他文明生活的舒适便利发起牢骚。我即兴地包扎好,用力拉紧绷带,再以他围巾上的环针固定绷带。
“我不能呼吸了。”他抱怨道。
“别动,如果你呼吸的话,伤口就会痛。你是从哪儿学来这打架招式的?也是从杜格尔那儿吗?”
我涂在他眉头上的酸醋让他缩了一下。“不是。是我父亲教的。”
“真的吗?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拳击冠军?”
“什么是拳击?不,他是个农人,除了种田,也养养马。”我在他破皮的腿上伤口处涂上酸醋消毒时,他倒抽了一口气。
“在我九岁还是十岁那年,父亲说,他认为我会跟我母亲那边的族人一样高大,所以我应该学会怎么打斗。”詹米的呼吸现在轻松多了,他伸出手,让我在他的指关节涂上金盏花药膏。
“他说:‘如果你是个大块头,那么有一半的人见到你会害怕,另一半则会对你挑衅。只要摆平一个,那么其他人就不会来惹你。但你要学会利落快速地解决,不然你一辈子都打不完。’所以,他就带我到仓库,把我打倒在草堆上,直到我会反击为止。哎哟,这好刺!”
我忙着给他的颈子上药:“指甲挖出的伤口最麻烦,特别是那人的指甲不常清理的话。我怀疑那个油头的家伙一年没有洗过一次澡。嗯,我对你今晚的表现也会用快速利落来形容,今晚的确让我印象深刻,你父亲一定会以你为傲。”
我语带挖苦地说着,却讶异地看到詹米脸上闪过一道阴影。
“他死了。”詹米语气平淡地说。
“抱歉。”我上完药,接着轻柔地说,“不过,我是认真的。他会以你为荣。”
詹米没有回话,却以一个半似微笑的表情回应。他当下好像突然变得好年轻,我很纳闷他到底多大年纪。正当我准备开口问他时,背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咳声,宣告棚子里有访客来临。
来者是那个肌肉发达的矮个子默塔,他兴味盎然地看着詹米身上缠着绷带的肋骨处,然后抛来一只小小的褪色皮袋子。詹米伸出大手,轻轻松松地接下,皮袋子发出微微的当啷声。
“这是什么?”他问。
默塔扬起一边的浓眉,说:“打赌下注赢来的分红啊,不然是什么?”
詹米摇摇头,打算把袋子抛回去:“我没赌什么东西。”
默塔举起手阻止詹米:“你干了这差事,现在大家都很喜欢你,至少那些支持你的人都很喜欢。”
“不过,我想应该不包括杜格尔。”我插嘴说。
默塔是那种老是讶异女人居然有意见、会开口讲话的大男人,不过他还是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的确,这倒是真的。不过,我还是不懂为何这件事会让你惹上麻烦。”他对詹米说。
“不懂?”这两个男人彼此交换了眼神,眼神里藏着我无法理解的信息。詹米缓缓地从齿间吐了一口气,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何时?”詹米问道。
“一星期,也许十天吧。靠近一个叫拉格库依姆的地方,你知道这地方吗?”
詹米再次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比我先前见过的模样更加坚决:“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