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13页)

她停下脚步,想挣脱叶妮芙的手,可叶妮芙坚定有力、更加无情地拖着她往前。希瑞终于明白,她遭到了背叛、欺骗和出卖。从第一次见面起,从第一天起,自己就一直是个提线木偶。她更加用力地拉扯,终于挣脱开来。黑暗像烟雾一样起伏,黑暗中的低语渐渐止息。女术士向前一步,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

如果你害怕,那就回去吧。

这扇门绝不能打开。你知道的。

我知道。

可你还是带我来这儿。

如果你害怕,那就回去吧。你还有时间回去。还不晚。

那你呢?

对我来说,已经太迟了。

希瑞转回头。尽管黑暗无处不在,她却看到了她们刚刚穿过的门——还有一条长长的通道。在远处的黑暗中,她听到了……

马蹄声。黑色铠甲的摩擦声。猛禽羽翼的拍打声。还有说话声。微弱的话语钻进她的脑海……

你错了。你把投在湖面的倒影错当成了夜空的繁星。

她惊醒过来,猛地抬起头,弄掉了额上的毛巾——毛巾是新换上的,又湿又凉。她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叶妮芙坐在床边,头转向一旁,希瑞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黑色的乱发。

“我做了个梦……”希瑞低声道,“在梦里……”

“我知道。”女术士用不属于自己的奇怪嗓音说,“所以我会在这儿。我就在你身边。”

窗外的黑暗中,雨水拍打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见鬼,”丹德里恩甩掉帽檐上的雨水,愤怒地说,“这不是什么屋子,而是一座货真价实的要塞。那个骗子究竟害怕什么,要用这么厚的城墙保护自己?”

雨水拍打在河面上,停在码头的船只懒洋洋地摇晃着,不时相互碰撞,拴住船身的铁链咔嗒作响。

“这儿可是码头,”夏妮解释道,“附近从不缺暴徒和人渣,有本地的,也有路过的。不少人会带着钱去找麦尔曼……所有人都知道这事,而且他一个人住这儿,所以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你觉得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杰洛特看着建在木桩上的宅邸,而那些木桩插在距岸边近十码远的运河里,“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进到小岛一样的河间小屋。也许我们可以偷偷借条船……”

“没必要,”夏妮说,“那儿有座吊桥。”

“可你怎么说服那个江湖骗子放下吊桥?还有大门,我们可没带攻城槌……”

“交给我吧。”

一只硕大的灰色猫头鹰无声无息地落在码头的护栏上,拍拍翅膀,竖起羽毛,然后变成头发乱糟糟、身上湿淋淋的菲丽芭·艾哈特。

“我在这儿干吗?”女术士恼火地喃喃道,“见鬼,我跟你们来这儿干吗?踩在湿漉漉的木棍上……担着叛国罪的风险。如果迪杰斯特拉发现我在帮你们……最糟的是这下不完的毛毛雨!我恨雨中飞行。就是这儿?麦尔曼的住处?”

“对。”杰洛特确认到,“听着,夏妮,我们试试……”

他们躲进一栋小屋的芦苇屋檐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运河对面的酒馆朝河面投下一条光带,歌唱声、欢笑声和叫喊声在周围回荡。三个船员跑上岸来,其中两个相互争吵、推搡,不断重复同一句脏话,却丝毫不觉无聊。第三个人靠着一根木桩,往运河里撒尿,嘴里吹着走调的口哨。

咚!有人敲敲拴在岸边的木杆上的铁皮,发出一声闷响。咚!

江湖骗子麦尔曼打开一扇小窗,往外观瞧。他手里的提灯反而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他把灯放到一边。

“活见鬼,谁这么晚了还来烦我?”他怒吼道,“没脑子的蠢货、人渣、废物,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滚,现在就滚!我已经架好十字弓了!谁想要屁股上多几根箭?”

“麦尔曼大师!是我,夏妮!”

“啊?”江湖骗子把身子往外探探,“夏妮小姐?这么晚了,你来干吗?”

“放下吊桥,麦尔曼大师!我带了你要的东西!”

“非得晚上吗?你就不能白天带来?”

“白天人多眼杂。”身穿绿色斗篷的苗条轮廓出现在岸边,“如果被人看见,把这事传出去,我会被学院开除的。快放吊桥,我可不想在雨里站着,我都湿透了!”

“你不是一个人,小姐。”江湖骗子怀疑地说,“你平时都一个人来。谁跟你一起?”

“我朋友,跟我一样,是学生。难道我该一个人黑灯瞎火跑到这个偏僻角落?怎么,你觉得我不该重视自己的处子之身?让我进去,该死的!”

麦尔曼低声嘀咕着,放开绞盘上的搭扣,吊桥嘎吱嘎吱地垂下,落在岸边的木板上。老骗子迈着碎步走到门边,拉开门闩,打开门锁。他小心地向外看,但没放下手里的十字弓。

他没注意到裹在镶钉手套里、飞向他侧脑的拳头。尽管夜色昏暗,天上只有一轮新月,他却突然看到上万颗明亮的星星。

托布兰科·米舍莱让磨刀石再次磨过剑刃,全副心思都放在双手的动作上。

“也就是说,我们要帮你杀一个人。”他放开磨刀石,用一块浸过油的兔皮擦擦剑刃,仔细打量那把剑,“杀一个独自行走在牛堡街道上的普通人,他没有护卫,没有随从和保镖,甚至没有哪个无赖跟在他身边。我们也用不着爬进城堡、市政厅、豪宅或要塞去找他……尊敬的里恩斯阁下,是这样吗?我没理解错吧?”

面孔被烧伤毁容的男人点点头,微微眯起眼,脸上带着令人不快的表情。

“最重要的是,”托布兰科续道,“杀了那家伙之后,我们不用找个地方躲上半年,因为没人会追赶或寻找我们。没人会追捕我们,没人悬赏捉拿我们。我们也不会牵扯进什么世仇或宿怨。换句话说,里恩斯阁下,我们只要干掉一个对你来说半点也不重要的普通白痴?”

疤脸男人没答话。托布兰科看着静静坐在长椅上的弟兄们。里兹、弗莱维厄斯和洛多维科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在这支队伍里,他们负责杀人,托布兰科负责谈话,因为只有托布兰科去过神殿学校。他跟他的兄弟们同样擅长杀人,但他也擅长读写,以及谈话。

“为了干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白痴,里恩斯阁下,你没随便找个老恶棍,却找上我们米舍莱兄弟?开价一百诺维格瑞克朗?”

“这是你们平时的价码,”疤脸男人慢吞吞地说,“没错吧?”

“有错。”托布兰科冷冷地反驳,“我们不杀普通白痴。如果真要杀……里恩斯阁下,那位你希望横尸街头的白痴也得值两百克朗。亮闪闪的两百克朗,没有切边,但要有诺维格瑞铸币厂的印记。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事没看起来那么简单,尊敬的阁下。你不用具体解释,我们应付得来。但你得付钱。我开价两百克朗。只要同意,这个不算你朋友的家伙就死定了;如果不同意,你就另请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