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神会之地的白域丹底罗 第一章 古堡之下的东西(第2/8页)
罗兰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彻头彻尾地相信。他本想向苏珊娜指出:他开始使命之旅时,就有库斯伯特和阿兰作伴,在眉脊泗,迈上新一程,也就是离开蓟犁时,杰米·德卡力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们成了四人行。但使命真正始于界砾口山之战,是的,从那时候开始,他变成了孤身一人。
“开始时我是孤身奋战,但我不会那样走到终点。”他说。她一直坐在带滚轮的办公椅上利索地滑来滑去。现在,他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右腿上,那里一点儿都不痛了。“我攀上台阶、推门进入塔时,你和奥伊会在我身边;我走上楼梯时,你们也会在我身边;我去对付那个跳上跳下的红色小妖精,你们也会和我在一起;最后,你们要和我一起走进塔顶的那间屋子。”
尽管苏珊娜什么也没有说,但她感到这听来像是谎言。事实上,在他俩听来,都像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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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带着一些罐头食品、一只长柄煮锅、两只罐子、两只盘子和两套必要的餐具回到了法蒂酒店。罗兰还带回来一只手电筒,电池快用尽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光亮,还有一把切肉刀、一把小巧的橡皮柄手斧。苏珊娜还找到一对网兜,能装下所有这些新找到的“装备”。在靠近医疗区厨房的食品储藏室里,她还在一个高架子上翻找出三罐果冻状的东西。
“斯坛诺罐装燃料。”她告诉枪侠,这恰是他需要的。“好东西。你可以把它点燃。这玩意儿烧得很慢,蓝色火焰,足够烧饭用了。”
“我想过了,我们会在酒店后面燃一个火堆,”他说,“所以很显然,用不着这臭烘烘的东西来生火。”他说这话时,流露出轻蔑的口气。
“没错,是可以生个火堆。但我觉得,这东西可能会很方便。”
“怎么方便了?”
“我不知道,但……”她耸耸肩。
通向大街的门边,显然是看门人的小壁橱,里面堆满了成卷的花边带。这一天,苏珊娜在道根已经待够了,因而迫不及待想出去,可罗兰想停下来看看。他全然不顾堆在角落里的好多拖把、水桶和扫帚。苏珊娜看到这些东西堆放在货架最上端的木板条上,猜想这里原本要搭一个脚手架。同时,她也很清楚罗兰想要绳带干什么,于是,她的心一沉。这多像是一切从头来过啊。
“又要骑在人肩膀上,这事儿我已经干够了。”她拿出黛塔的语气,故意刁难地说。
“我想这是惟一的办法。”罗兰说,“我只是很高兴我的腰腿不疼了,完全可以背你。”
“还要走地下的那条长廊,也是惟一的办法吗?你肯定?”
“我估计古堡下应该还有一条路——”他刚开口,苏珊娜已经狠命摇起头来。
“我和米阿上过最高处,别忘了。通往迪斯寇迪亚那边的坡路至少得有五百码高。可能还不止呢。很久以前可能有楼梯,但现在已经全没了。”
“那我们就去走地下通道,”他接口说,“那条地道也是为我们而存在的。也许等我们到了那一边,就能为你找到车骑。那里会有别的村镇。”
苏珊娜还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罗兰,我认为文明世界终止于此。而且,我还认为,我们应该把自己裹严实点,因为这儿会变得相当寒冷。”
看来,可供暖身的衣物明显短缺,但是,食物倒不少。没人想过要把多余的毛衣、羊毛质地的夹克装进真空罐头里储藏。有几条毯子,即便储藏在橱柜里,毯子还是变薄了、变脆了,但总还不至于一条都不能用。
“无所谓啦,”最终,她无力地说,“只要我们能离开这地方。”
“会的。”他答。
3
苏珊娜在中央公园,冷得能清楚地看到一团一团的呼气。头顶的天空是整片白色,下雪的天。她正低头看着北极熊(它在石岛上慢慢走啊走,似乎很享受这恰到好处的冰冷)时,一只手蛇行般滑上她的腰际。热唇也触上她冰凉的脸颊。她转过身去,那里,站着埃蒂和杰克。他们带着一模一样的微笑、甚至戴着一模一样的绒线帽。埃蒂说,圣诞,杰克跟上说,快乐。她张开嘴,想说“你们这两个小伙子,不可能在这里呀,你们两个都死了。”但她猛然醒悟,同时几乎想要放声歌唱般舒缓下来,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个梦。说真的,你怎能怀疑呢?没有会说话的动物,没有貉獭,根本没有,也没有长着兽鸟头的獭辛,也没有名叫法蒂或迪斯寇迪亚古堡的地方。
尤其是,没有枪侠。约翰·肯尼迪是最后一个,她的司机安德鲁说得没错。
“我给你带了热巧克力。”埃蒂说着递给了她。这真是杯完美的热巧克力,浓稠的沫子浮在上面,还撒着肉豆蔻末,点缀着鲜奶油;她闻得到那浓香,当她接过杯子时,还感受到手套里的他的手指,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飘落在两人之间。她心想,活在朴素的老纽约城是多么幸福啊,现实就是现实,多么伟大啊,他们在一起,在吾主之年——
什么吾主之年?
她皱起了眉头,因为这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不是吗?毕竟,埃蒂是生活在八十年代的人,而她连一九六四年都没有过完(还是六五年?)。至于杰克么,杰克·钱伯斯戴的喜庆小帽上绣着“圣诞”的字样,他不是来自七十年代吗?如果他们三人代表二十世纪后半段的三个时代,那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这又是哪一年?
“十九,”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也许这是班戈·斯干克的声音,那个迷失了的重要人物),“这里是十九,是葜茨。你所有的朋友都死了。”
一个字、一个字被说出来,世界也越来越不真实。她可以看穿埃蒂和杰克的身体。当她再低头去看北极熊时,发现它已经躺倒、死在石头小岛上了,爪子僵硬地伸向半空。热巧克力的浓香也越来越淡,直到变成一股霉味:像老石膏、旧木头。又像多年未曾有人睡过的酒店房间。
哦,不,她的灵魂在呻吟。不,我想要中央公园,我想要圣诞先生和快乐先生,我想要热巧克力的香味,还想要看到十二月初落的雪花,我已经受够了法蒂、内世界、中世界、末世界。我想要我的世界。我不在乎自己到底看不看得到黑暗塔。
埃蒂和杰克的双唇动作一模一样,仿佛他们在唱一首她听不见的歌,但那不是歌;就在梦醒的一刹那,她从他们唇间读出的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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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丹底罗。”
她醒来时,念叨着这句话,晨曦微明之下,她不住地打颤。就算梦中所见别的一切都不是真的,白色呼气也是千真万确。她发觉脸上满是泪痕,便伸手抹去。天气还不至于冷到能让泪水冻结在她的脸颊上,但留下了白色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