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杰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第二章 钥匙与玫瑰(第16/19页)
她离开房间。杰克本来希望不用担心贝塞特先生的,他人很好。但是现在既然贝塞特先生亲自来了,估计他得担心了。杰克有印象派珀学校的老师很少家访的,他也很奇怪贝塞特先生到底留了什么。他猜最可能的是邀请他去和学校的心理医生赫啻基斯先生谈谈。倘若他今天早上知道这个肯定会害怕,但今晚不会了。
今天晚上,重要的只有玫瑰。
他又吃了一块三明治。肖太太离开的时候没有把门带上,所以他可以听见她在和他父母亲说话。现在他们俩听上去都冷静了许多。杰克喝了口牛奶,拿起盛苹果派的盘子。过了一会儿,肖太太拿着一个非常熟悉的蓝色文件夹回到房间。
杰克发现他毕竟还是没能克服所有的恐惧。现在,他们所有人,同学和老师,应该都已经知道,而且也没时间再做什么弥补,但是这并不意味他喜欢所有人都知道他精神错乱、成为大家的话题。
文件夹上面用别针别了一封信。杰克把信拿下来,撕开信封,抬头问肖太太。“我爸妈现在怎么样?”
她微微一笑。“你父亲想让我问你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你只是得了考试焦虑症。他说他小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一两次。”
杰克非常惊讶,他父亲从来就不是那种会沉湎于回忆中的人,他不会说,你瞧,我小的时候……杰克试着想像他父亲小时候患上考试焦虑症的情景,结果发现他没办法——他最多能够在脑海中看见一个身穿派珀T恤衫、十分好斗的小矮子、一个脚踏特殊定制的牛仔靴的小矮子、一个黑发硬邦邦地倒竖在脑门儿上的小矮子,这副情景并不让他愉快。
便笺是贝塞特写的。
亲爱的约翰,
邦妮·艾弗莉告诉我你提早离开了。她很担心你,我也是,尽管这种事情我们以前都碰到过,尤其是在考试周期间。明天一早你过来我们见面谈谈,好吗?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的。如果你是因为考试压力太大——而且我想重复一遍,这经常发生——我们可以安排延期考试。我们最关心的是你的健康。如果你愿意,今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号码是555-7661。我一直到午夜才睡。
记住,我们都很喜欢你,也会一直支持你。
祝你健康!
里昂·贝塞特
杰克突然有点儿想哭,信中表达了关心,这太棒了,但是还有另一些没有说出口的——温暖,关爱,和努力地理解与安慰(尽管是误解)。
贝塞特先生在短信的末尾画了一个小箭头。杰克翻过来,读道:
顺便提一下,邦妮让我把这个一起带给你——恭喜!!
恭喜?这见鬼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打开文件夹,一页纸夹在了他期末作文的第一页,抬头写着来自邦妮塔·艾弗莉的办公桌。杰克顺着斜体水笔字一行行读下去,越读越惊喜。
约翰,里昂纳多肯定已经告诉你我们的担心——他一向擅长这个——所以我只想谈谈你的期末作文,我已经通读,而且给了分数。这篇作文新颖独创,令人叫绝,是我这几年来读过的所有的学生作文中最优秀的。你使用的重复修辞(“……这就是事实”)很有灵感,但当然重复修辞的确只是小伎俩。这篇作文真正的独到之处在于精妙的象征,意象首先由标题页的火车和斜塔的照片带出,然后巧妙地融入文章。在文章最后这个意象由“黑色塔楼”的照片引出逻辑结论,我的解读是,传统意义上的野心不仅错误,而且危险。
我并不想假装我理解了所有的象征意象(例如,“影子女士,”“枪侠”),但是很明显你自己就是“囚犯”(受困于学校,社会,诸如此类),而我们的教育体制就是“会说话的魔鬼”。有没有可能“罗兰”与“枪侠”都是同一个权威形象——你的父亲,也许?这个可能性非常吸引我,所以我就去你的档案里查了查他的名字。我发现你父亲叫艾默,但是我又进一步发现他的中间名缩写是R。
这一点引起我极大的兴趣。抑或这个名字是双重象征,同时来自于你的父亲与罗伯特·布朗宁的诗作《去黑暗塔的罗兰少爷归来》?我通常不会问大多数学生这个问题,但是当然我知道你博闻强识!
无论如何,我印象非常深刻。年轻的学生常常会对所谓的“意识流”手法感兴趣,但通常很难把握。但是你的文章非常出色地将意识流与象征的语言融为一体。
太棒了!
你“一回来”就来找我一下——我想和你谈谈这篇文章是否可能在明年学生文学杂志的第一期发表。
B.艾弗莉
又及,如果你今天离开学校是因为你突然怀疑我无法理解这篇内容如此丰富的作文,那么我希望我已经帮你打消疑虑。
杰克撕下这张纸,翻开他那篇惊人新颖、象征丰富的期末作文的标题页,上面艾弗莉小姐用红笔画了大大的一个“A+”,周围画了一个圈儿,下面还写了一句干得漂亮!!!
杰克开始大笑。
整整一天——漫长、害怕、困惑、愉快、恐怖、神秘的一天——都浓缩成歇斯底里的大笑声。他跌坐在椅子里,头朝后仰,双手捧住肚子,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笑得嗓子嘶哑。他快停下来时,艾弗莉小姐几句善意的评论跃入眼帘,然后他又无法控制地大笑。他甚至没有看见他的父亲走进门,困惑、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摇着头离开。
终于,他意识到肖太太还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淡定超然的表情带着友善,也夹杂着些微好奇。他刚想开口说话,笑声又从嘴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我得停下来,他想。我必须得停下来,否则真会没命的。这样下去我会中风或是心肌梗阻什么的。
接着他又想到,不知道她怎么解释“小火车,小火车?”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疯狂大笑。
最终,捧腹大笑慢慢减弱为咯咯笑。他抬起胳膊擦了擦泪汪汪的眼睛说,“对不起,肖太太——只是因为……呃……我的期末作文得了A+。这篇作文富有……非常富有……象……象……”
但是他没法儿把话说完,接着又开始捧腹大笑,笑弯了腰,笑得肚子疼。
肖太太站起身,脸上挂着微笑。“非常好,约翰。我很高兴一切结果都这么好,而且我肯定你父母肯定也会高兴的。今天太晚了——我想我得请看门人帮我叫一辆出租车了。晚安,做个好梦。”
“晚安,肖太太,”杰克努力控制住自己回答道。“谢谢。”
等她一走,他又开始大笑。
21
之后的半个钟头,他的父母分别找他谈话。他们的确冷静了不少,而杰克期末作文A+的成绩让他们更加冷静。他们进房间的时候,杰克的法语课本摊在书桌上,其实他一个字都没看,也根本没真的打算复习。他只是等着他们都离开以后可以开始研究白天买的那两本书。他觉得真正的期末考试正在地平线的另一端等待着他,而他拼命希望能够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