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缓型突变异种(第8/12页)

我要成为第一个,他第一次有这么明确的想法,其实以前也有过这个想法,但都被自己看成是痴心妄想。我就是第一个。

“我们走吧。”他提议。

“非常荣幸,枪侠!”库斯伯特有些调侃地说。

他们离开了围满灌木的院子,从东端走出去;托玛斯和杰米已经带着护士回来了。她们穿着胸前有一抹红色的白色纱罗长裙,看上去像鬼魂似的。

“要我帮你一起埋猎鹰吗?”库斯伯特关切地问。

“好,那太好了。伯特。”

然后,夜幕降临,同时暴风雨开始袭击;震耳欲聋的雷声卷过天空,闪电带着蓝色的火焰冲洗了下城区弯曲的街道;被拴在围栏旁的马匹都低垂着头,小股水流沿着它们的尾巴流下来。那时,枪侠正和一个女人睡在一起。

一切进行得很快,枪侠感觉很好。然后他们并排躺着,没有说话。外面下起了冰雹,砸得屋顶窗户砰砰作响,但一阵就过去了。楼下,其他屋子里有人在用繁音拍子弹奏《嗨,裘德》。枪侠陷入了沉思。音乐声停止了,屋里非常安静,只有冰雹拍打玻璃的声音,就在他快睡着那一刻,他第一次想到也许他会是最后一个枪侠。

9

枪侠并没有对杰克交待所有的细节,但也许男孩自己差不多能拼凑出整幅画面。枪侠早就意识到这个男孩感觉极其敏锐,他和阿兰非常相像。枪侠记得阿兰擅长体察别人的感觉,会和别人有心灵感应,他们那时都说他有点灵气。

“你睡着了?”枪侠问。

“没有。”

“我告诉你的,你都懂吗?”

“懂吗?”男孩故作吃惊地嘲讽道,“懂吗?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枪侠有些不悦。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他的成人仪式,因为他对那次挑战心里还存有疙瘩。当然,猎鹰是完全没有争议的武器,但毕竟这算是耍手段,而且是种背叛,是他许多背叛中的第一次。告诉我——我真的能把这个男孩扔到黑衣人手里吗?

“好吧。我懂。”男孩最后说,“那是场游戏,对不对?成人是不是一直得玩游戏?每件事都不得不成为另一种游戏的借口?有没有男人是真正地成人了,而不只是从年龄上看是长大了?”

“你并不理解每件事。”枪侠说,努力克制着他慢慢升起的怒火,“你还只是个孩子。”

“当然。不过我知道我对你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呢?”枪侠问,声音绷得很紧。

“打牌时的筹码。”

这让枪侠恨不得拿起块石头砸烂男孩的脑袋。但他只是平静地说:

“去睡吧。孩子需要睡眠。”

他耳边突然响起马藤的声音:出去,用你的手去。

他僵直地坐在黑暗中,想到事后可能会深深地痛恨自己,他感到厌恶和畏惧。(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10

他们醒来后继续赶路,铁轨的走向有些变化,他们离地下河越来越近,在那里他们遭遇了缓慢变异种。

杰克看到第一只缓型突变异种时,吓得大声尖叫。

枪侠专注地摇车时,视线始终注视着前方,杰克的尖叫让他朝右边瞥了一眼。车的下方,有个腐烂的磷火般的绿色物体,枪侠可以感觉到它微弱的脉搏。好长时间以来,他的嗅觉第一次开始有感觉——他闻到些臭味,湿湿的。

他看到的绿色物体其实是张脸——如果仁慈些,那勉强可以被称为脸。扁平的鼻子上方是昆虫的节肢似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枪侠感到五脏六腑一阵涌动,连私密部位都在怵颤。他摇把手的节奏微微放快了些。

发出绿光的脸消失了。

“见鬼了,那是什么?”男孩问,朝枪侠靠近了些。“那是——”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头,因为这时他们从三个微微泛绿光的身影旁经过,它们就在铁轨和看不见的水流之间,毫无反应地望着他们。

“它们是缓型突变异种。”枪侠解释道,“我看它们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也许它们被我们吓呆了,就像我们被——”

正在说话间,一个身影动起来,拖着脚步朝他们走来。那张脸看上去就像个饿坏了的白痴。赤裸的身体就像棵树,所有的枝条和触须都绞拧在一块,形成无数个节瘤。

男孩又发出尖叫,像只受惊的小狗那样抱住枪侠的腿。

那东西一只触角似的手臂伸过来,在手摇车的平板上乱抓。它散发出阴湿黑暗的气味。枪侠放了把手,拔出枪。一颗子弹穿过了那张白痴脸的前额。它跌落在铁道上,身上沼泽磷火的光芒慢慢暗淡,就像被乌云吞食的月亮。枪弹发出的火光与他们久已习惯的黑暗对比如此鲜明,亮光似乎都刻映在了视网膜上,久久没有褪去。飘散开来的火药味火热、粗野,与这片被埋葬的黑暗显得格格不入。

又出现些身影,数量更多。它们并没有明显的向小车发起攻击的势头,但这群丑陋的家伙好奇地伸长了头颈,无声地将铁轨包围起来。

“看样子你得帮我摇车了。”枪侠说,“你行吗?”

“可以。”

“那就做好准备。”

男孩紧贴在他身边,摆好了姿势。只有当这些变异物从身边经过时,男孩才从眼角瞥到它们,他并不左顾右盼,不想有意地找寻绿色的身影。小男孩心里的恐惧被放大膨胀,但他的本我仿佛设法从他的毛孔里钻了出来形成了一层保护膜。枪侠暗自思忖,这男孩有那种灵气倒也不是不可能。

枪侠保持摇车的节奏,并不想加快速度。他知道,那会让变异物们察觉到他们心中的恐惧,但他怀疑即使察觉到他们的恐惧,那些变异物也并不见得就会袭击他们。毕竟,他和杰克是光明世界的产物,是完整健康的造物。它们肯定恨死我们了,他猜,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对黑衣人充满了同样的憎恨。也许不是,或许他经过这里时就像一道黑影飞过,根本没让它们察觉。

听到男孩的喉咙底发出哽咽的声音,枪侠几乎很随意地转过头。四个变异物正踉跄着朝他们冲来,其中一个正想方设法要抓住车子。

枪侠放开小车的把手,以同样的梦幻般随意的动作拔枪射击。他击中了领头的变异物,子弹射在它头上。变异物发出哭泣似的哀叹声,开始咧嘴大笑。它的手软绵无力,像条鱼;手指合不到一起,就像在干裂的土地中埋了很久的手套。另一个变异物死尸般的手触到男孩的脚,开始拖他。

男孩的尖叫在石英壁形成的黑暗子宫中回响。

枪侠打中了变异物的胸膛。它也咧开嘴大笑,垂涎黏液沿嘴角流淌。杰克已经滑到了车的边沿。枪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但自己也几乎失去了平衡。他没有想到变异物如此强壮。枪侠朝紧拉不放的变异物头上开了一枪。变异物的一只眼睛失去了光芒就像是蜡烛被吹灭了。但是它的手仍未放松。他俩无声地拉扯争夺起杰克扭动的身躯。这些变异物使劲地拽着杰克,就好像他是一块如愿骨(注:西方的迷信说法,两人同扯此骨,扯到长的一段的人可以有求必应。)。它们的愿望毫无疑问就是一顿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