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祸(第8/14页)

“就算是这样,你也可以先躲起来啊!干什么非要去与虎谋皮!”安星眠苦苦劝说着。

“唐荷说了,你终究还是不了解我,”章浩歌轻轻拍了拍安星眠的后背,“我不过是去做一个夫子应该做的事情。”

安星眠颓丧地往床上一靠,闭上双眼,好像已经懒得再费唇舌了,但章浩歌还有话说:“我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做,这是我作为一个导师对我的弟子的要求。”

听他说得郑重,安星眠重新站了起来,章浩歌取出老流浪汉李翰留下的木牌,递给安星眠:“我要你去把李翰的木牌送还给天藏宗,告诉他们李翰的死讯和临终遗言。”

安星眠微微一愣,但马上明白了章浩歌的用意——他也从今晚发生的那起凶杀案中,意识到了天藏宗的特殊性,那也许就是破解谜题的关键所在。但长门各个不同的宗派之间平时交流不算太频繁,倘若涉及什么对方门派的秘密,人家未必愿意说出来。送还这个木牌并传达遗言,其实就是一个拉近距离的好办法。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过云中,云中僧院是否还存在,我也并不知道,”章浩歌说,“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天藏宗的人,我相信你的智慧。”

安星眠把木牌纳入怀中,郑重地点点头。他明白,章浩歌的决心已经不可动摇,两人天亮之后就将分道扬镳,自己的导师将会遵循着他内心的强大意志,走向几乎是注定死亡的命运之路。忽然之间,安星眠忍不住热泪盈眶,跪倒在了地上。

“老师,请保重!”他含着泪说。章浩歌颤抖着把他扶起来,眼圈也已经红了。

安星眠一夜未眠,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听见章浩歌轻轻地起身,轻轻地开门出去,自己只能装作熟睡的样子。直到章浩歌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他才坐起身来,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床铺。即便是马上就要去面临可能的死亡,这位长门夫子对待一切细节依然是一丝不苟,出门之前先把床铺整理好了,还把安星眠歪歪斜斜扔在地上的鞋放整齐了。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冲下楼去拦住章浩歌,大不了一拳头把他打晕了捆起来——反正他不会武功。但是唐荷的话又在心头响起:“你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你根本不知道我哥哥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他只能重新躺下,脑子里不停地胡思乱想,也没有出门去吃早饭,最终在中午之前疲累过度地睡着了。安星眠公子一旦睡着,就是一场长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刚一睁眼,他猛然发现对面床上有一个人影,下意识地跳了起来,握紧了拳头。但很快,他看清了坐着的人是谁,拳头松开了:“你怎么来了?”

“明天一早我们就要离开南淮了,来向你道个别,”唐荷说,“看来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假的啊。”

“我说什么假话了?”安星眠莫名其妙。

唐荷一笑:“那会儿我取笑你爱睡觉,说迟早有一天你会在睡梦中被人割掉脑袋,你却反驳我说,你睡觉的时候也睁着一只眼睛,就算一只苍蝇也没法靠近你。可现在,我在这儿坐了好久了,你的呼噜可是半秒钟都没停过。”

“那不过是因为你和你哥哥都在我的‘无防备名单’上,所以听到你们的脚步声我也不会产生警觉……算了,说了你也不信,就当我撒谎好了。”安星眠挥挥手。此刻他心绪不佳,而且心里已经觉得唐荷没可能喜欢上他了,说起话来反而自在多了。

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似乎都有话想说,却又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打破沉默的是一个奇怪的声音——来自安星眠肚子里的咕咕声。从早上到晚上,他已经三顿没有吃饭了。

“看来你只能饿到天亮了,这么晚了,还能到哪儿去弄吃的呢?”唐荷幸灾乐祸。

“你未免太不了解南淮城了,”安星眠回答说,“在南淮这种地方,任何时候都能弄到吃的,而且是最好吃的。”

这个夜间小摊拥挤而嘈杂,碗筷桌椅看上去也不太干净,但从那口架在炉火上的大锅里传出来的阵阵香气却十分诱人。此时已经是深夜,几张小桌旁仍然坐满了人,看衣装都是些低收入的平民或者力夫。但他们一人手捧一口大海碗,大快朵颐的样子显得十分快乐。

“你这样的有钱人也会来吃这种路边小摊?”唐荷揶揄说。

“东西好不好吃可不是由价钱来衡量的,”安星眠说,“这个卤肉面摊子在南淮城很有名。那个老板吹牛说,几百年前,他的老祖宗在城里开了一家宛南面馆,当时鼎鼎大名的羽族游侠云湛最喜欢光顾……”

“胡说,什么叫吹牛?我说的可绝对是真话,那是写进了家谱的!”耳尖的面馆老板走了过来,拍拍安星眠的头,看来两人是老相识。这是一个身材壮硕的秃顶男人,看年纪大概三十多岁。

“得了吧,游侠云湛这个人在历史上是不是真的存在都还很难说呢,”安星眠往老板的胸口轻轻捶了一拳,“来个大碗的!”

“再加一小碗,”唐荷在一旁更正说,“我也饿了。”

老板略有点吃惊地打量了一下唐荷,然后冲着安星眠诡秘地一笑,安星眠只能还以苦笑,而唐荷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片刻之后,一大一小两碗热气腾腾的卤肉面摆在了桌上,雪白细滑的面条,大块的卤肉,浓稠的酱汁,让人食指大动。一天没吃饭的安星眠连吃了两大碗,而唐荷那个小碗却只吃掉了一小半,而且肉块基本上都没动。

“你们演杂耍的也真不容易啊,饮食控制成这样,比长门僧都惨……”安星眠说到这里,忽然住口,神色有些黯然。

“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唐荷低声说。安星眠想要安慰她,却觉得眼下什么样的话说出口都没有用。在他的想象中,章浩歌或许已经被宛州总督打入大牢,和其他长门僧关在一起。假如他还是那么固执,说出些有辱皇帝的大逆不道的言论,甚至有可能被直接……他不敢再想下去。

反倒是唐荷似乎比他还更坚忍一些。她低头平静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时已经神色如常:“那你呢?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我觉得你实在不像一个长门僧,还不如干脆回去做一个普通人,享受生活算了。”

“这个么,不是不可以考虑,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我还是一个修士,就必须完成我的使命。”安星眠把昨夜发生的事和章浩歌的最后嘱托告诉了唐荷。

“也就是说,你要去云中城找那个什么云中僧院?”唐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