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亡者之舞(第6/9页)
这就是用尸舞者来做尸仆的最大好处。尸舞者一生与毒物打交道,对毒药的驾驭和敏感程度都十分了得,死去之后成为尸仆,几乎就是一个行走的毒药囊,可以轻松施放出各种不同的毒物。刚才腐蚀铁锁的毒药,和迷昏守卫们的迷药,都是尸仆利用血液转化而成的。
雪怀青一路向前,师父的尸体不断扩散出迷药,沿路的守卫们果然全都昏倒在地,再也无力阻拦她。她很轻松地按照那位游侠提供的路线找到了小黑屋。刚刚来到距离门口大约十丈远的距离,她敏锐的嗅觉就闻到了那股十分熟悉的气味,一种融合着各种腐烂、血腥、烙铁的焦糊味,会令人做噩梦的气味。
那是一种近乎死亡的味道,此刻在雪怀青的鼻端,却有一种奇妙的亲切感。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没有时间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练功,渐渐都有点淡忘这种感觉了。凭借着这股气味,她原本紧张的心慢慢安宁下来——小黑屋里的那些人,看来就和死人差不多嘛。虽然她到现在还是很害怕亲手触摸死人,但和死人待在一起,居然也比面对活人更加习惯了。
她再度利用尸仆的毒液融化了小黑屋门上重重叠叠的锁,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黑屋其实相当的名不符实。首先它半点也不小,用“屋”来形容真是太屈才了,一开门就能看到一间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宽敞的行刑室,几乎是毫不遮掩地张开血盆大口,展现着它锋锐的牙齿——各种刑具。这些刑具,对于普通人而言,看一眼都会吓得浑身发颤,但在尸舞者面前,不过是一些玩具。
其次这里半点也不黑,无数的烛火把屋内点得亮堂堂的,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里面或吊着或捆着的七八个囚犯。这些人遍体鳞伤,很多伤口都已经腐烂,一个个奄奄一息,处于将死未死之间。刑部对刑讯逼供有着丰富的经验,擅长一切让人无比痛苦却又不会丧命的绝招,对新来的人也是一种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威慑。
雪怀青视若无睹,平静地走过那些血肉模糊的囚徒们,走过被迷昏在地上的守卫,走向了大厅的尽头,打开了另一扇厚重的木门。这里关押的囚犯比外间的更重要,也许是身份更特殊,也许是罪案更沉重,也许是得罪的人官衔更大。
“那里就像酒楼一样,也分大堂和雅间,”游侠当时告诉雪怀青,“大堂里的人吃普通的菜,雅间里的人能享受到更为贴心的特殊服务。你要找的徐风章,很受重视,被关在称为天字第一号房的特殊单间里——这帮刽子手倒也挺有幽默感的。”
“怎么辨认这个天字第一号房?门上有编号吗?”雪怀青问。
“那种地方不会搞什么编号的,不过也很好找,”游侠回答,“天字第一号房,就是雅间走廊最尽头的那个囚牢。你走到那里一看就明白,只有这间囚牢门口还有人单独护卫。”
但现在单独护卫的人也都倒在了地上,被迷药弄昏了。雪怀青径直走到门口,熔化了门锁,推门进去。她一眼就看见了被关押在里面的徐风章。他被粗大的铁链反绑在一根柱子上,全身的衣服碎成了布片,裸露出来的身体上遍布着各种触目心惊的伤疤。此刻的徐风章低垂着头,对于开门的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但至少还有细长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似乎只是陷入了昏迷。
雪怀青向尸仆发出指令,尸仆走上前去,准备熔断捆在徐风章身上的铁链。但刚刚走到他跟前,徐风章却猛然间动了起来。他一下子挣脱了铁链,右手闪电般探出,喀喇一声,已经把尸仆的脖子生生拧断了。与此同时,身后的门也被关上了,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这是个陷阱!雪怀青恍然大悟。那位游侠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懦弱无能,更加不会任由他人摆布,虽然中毒后不得不委曲求全,却也精心为雪怀青准备了这道报复的大餐。他把她出卖给了刑部的人。
果然,这世上的人除了养父,再没有第二个是值得信任的。而养父现在已经死去,那么世上的人就全都不值得信任了,每一个都不可信。雪怀青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四
徐风章躺在黑沉沉的地窖里,艰难地呼吸着稀薄的空气。对他而言,身上的伤痛反而是次要的了,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肺部和鼻端。呼吸、呼吸,死命地呼吸,我还不能死在这里……可是我确实再也没法支撑下去了……
他原本是被关在地面上的,关在一间被戏称为“天字第一号房”的单人囚牢里。短短几天时间,他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狱,什么叫生不如死。但他始终坚持着,既没有出卖自己的兄弟,也没有萌生死志,作为一个在侍卫生涯中见识过太多的死人,也亲手夺去过不少人命的人,他很了解生命的宝贵。死亡就意味着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不能让自己走上主动寻死的路。
所以他忍耐着,坚持着,但当今天上午突然被转移到空气浑浊的地下之后,他还是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撑不下去了,也许自己已经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不过很快地,丰富的经验让他反应过来,这样突然的转移,可能是有人要来救他了。
会是什么人来救他呢?难道是以前的兄弟们?想到这里,他并没有觉得欣慰,反而一阵害怕。因为他知道,这一次对方动用的力量非同小可,兄弟们如果来了,很有可能是自投罗网。而自己已经离死不远,更不值得他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搭救。不能为了我而让你们再遭不幸,他心里默默祈祷着,别来,一个都别来,本来就是我的错,让我一个人用性命来担当就好了。
地牢里不见阳光,更不可能有计时的工具,他只能凭借着肚腹中的饥饿感来粗略估算时间,大概已经是深夜了吧。正当他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徐风章多年的江湖经验令他很快听出,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两个人脚步较轻,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人却脚步沉重,像是受了重伤。
门上响起了开锁的声音,然后门被推开,一道亮光照了进来。当先走进来的是一个男人,徐风章认识他,他是曾经拷问过自己的小黑屋打手之一。但现在他却完全没有了施刑时的威风凛凛,虽然身上看不见什么伤痕,但是脸色灰败,神情痛苦,看样子是着了别人的道。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姑娘,另一个看起来三四十来岁,脸也长得不错,却让徐风章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