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灿烂星汉 第十二章 冰海龙眠(第5/6页)
陆经渔道:“楚将军,你以前官职太小,很多内幕并不知情。朝中文武二侯主事,君侯主军,文侯主政,向称栋梁。但与君侯不同,文侯这人甚有野心,我当初就曾向君侯说过,君侯只说我妄议大臣,只是这几年来我越来越觉得,南征军得了个全军覆没的结局,与文侯不会没关系的。当初他即使派不出援军,能给城中运些粮草,我们也不会败得如此之惨。十万人,一共逃出的大概还不到三四千吧。”
我的心头如惊涛骇浪,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如果陆经渔说的是真的,那可真的是一个最大的阴谋了。我们被蛇人围住的时候,文侯说不定满心希望我们能与蛇人两败俱伤吧,只是蛇人的战斗力强得超过他的预计,后来的事态才脱离了他的预算。
陆经渔又道:“楚将军,也许只是我的小人之心,只是我虽然找不到证据,却觉得想得多半不会有错。君侯败亡,帝国陷入危难,但文侯却成为大权独揽的人物,其中得利最多的,便是他吧。”
我道:“陆将军,那你为什么不回帝都?若此事是真,我愿追随陆将军左右。”
说出这话时,我已下定了决心。如果文侯真的是这样的用心,那么不论文侯对我有多好,我也一定要代南征军十万袍泽向他讨个公道。陆经渔却叹了口气,低低道:“我不敢回去。我怕他。”
我一怔,道:“怕?”
陆经渔道:“是。甄侯实在太强了,我不敢去面对他,更可怕的是,居然还没有人发现他的可怕。如果回到帝都,安知我不会是第二个君侯。”
陆经渔会坦言他畏惧文侯,我也不曾想到。但想想文侯的心思手段,的确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文侯要对付我,我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此时我又想起了甄以宁。如果不是甄以宁,文侯大概连正眼都不会看我的吧。
这时陆经渔带住马,道:“楚将军,你要从后门进去吧?”
我道:“是啊。”
他指了指前面道:“走过这条街,就是慕渔馆的后门了。”
我跳下车,又向陆经渔行了一礼,道:“陆将军,谢谢你。”
陆经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顿了顿,忽道:“楚将军,这条路荆棘重重,你要走下去,以后千万不要太轻信人。”
这是陆经渔的肺腑之言吧。我有些黯然,道:“多谢陆将军,请你也好好保重。”
陆经渔叹了口气,脸上却又浮上一丝笑意,道:“都保重吧。如果有缘,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他加了一鞭,马车辚辚而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只觉鼻子一酸,泪水似要涌出眼眶。冰海之龙,这个几近神话的名将,就这样淹没在人海中了吗?像投入大海中的一块小石头,再没有波澜。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还在人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着,和妻子两人夫唱妇随,白头到老,生几个孩子,就这样度过一生吧,而帝都的人大概还会去忠国碑前凭吊他的名字,去传说这个不败的名将那传奇的一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可走,我选择了这条路,即使路上有再多的荆棘,我也要走下去。我不像陆经渔那样看得透,我还有热血,我要改变这世界。
我会看到你说的那个新时代的。在心底,我暗暗地向郡主发誓。
进了慕渔馆,里面又暗了许多。天太晚了,宴席早就散去,四周静悄悄的。我看了看四周,确认附近没有巡逻的人,正要向我的住处走去忽然听得钱文义低声在一边道:“楚将军。”
我道:“是我。钱兄,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钱文义从边上闪身出来,我发现他的脸上有些僵直,很不同寻常,我心中“咯噔”一下,小声道:“出什么事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又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钱文义没有说话,他身后忽然走出一人,道:“楚将军,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啊?”
一听到这声音,我吓得魂飞魄散。这是郑昭的声音!我的手一把搭到了刀柄上,这时郑昭从房里踱出来,他伸手拍了拍钱文义的肩,道:“钱将军,这是个噩梦,你回去睡吧,睡醒了就全忘了。”
钱文义点了点头,蹒跚地走去,动作几乎像个木偶。我心知他定是中了郑昭的摄心术,但不知郑昭到底要做什么,等钱文义一走,我低声道:“郑先生怎么会在这儿等我?”
郑昭却咬了咬嘴唇,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道:“楚将军,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吓了一跳。虽然知道郑昭对我并无好意,但没料到他说得这般直接。我握紧了刀,道:“不要忘了,我可是副使。”
郑昭道:“副使又如何?如果能杀你,我真想把你碎尸万段!”他说这些话时全然没有平时的随和,口气也很急。我心中一动,登时恍然大悟。
他是知道白薇来见我的事了!白薇吻了我,他也一定知道了,可是他有读心术的事又瞒着白薇,这样的屈辱憋在心里,实在不好受。想通了这点,我倒放下了心,冷笑道:“郑先生,我可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你了。”
郑昭看了看我,道:“楚将军,当今之世,身怀摄心术的,大概只有你我二人了。现在已无六耳,我们也不必遮遮掩掩,还是开诚布公吧。我是一个人来的,楚将军若要对我动手,郑某自然不是你的对手,要杀我可是轻轻易易。”
他这般说,我倒一阵惊奇,实在想不通郑昭到底要做什么。他孤身来见我,总不会是来让我杀他吧?我把手从刀柄上放开,道:“好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郑先生也不要把我当成卑鄙小人,有什么话便说,在下听着便是。”
郑昭看了看我,忽然一笑道:“我中了你的圈套,居然一对你用读心术便会头痛欲裂,这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阴沟里翻船了,不过楚将军你可没有废掉我的读心术,实在该感谢你。”
我暗自后悔,那次我该暗示他说一用读心术和摄心术就会头痛得要死,那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了。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如今要再次对他用摄心术,已是不可能了。我只是淡淡一笑道:“过奖,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郑昭倒是笑了笑,道:“果然。虽然因为小薇的事我应该很恨你,但楚将军你光明磊落,我又实在恨不起来。”
他一说起白薇,我倒有点过意不去。我正色道:“郑先生,你也不要胡猜,白薇小姐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郑昭“哼”了一声,道:“坐吧,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些。”
他指了指边上一张石椅,自己先坐了下来。我也坐到他跟前,道:“不知郑先生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