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明月心如 第二十章 臣罪当诛(第6/7页)
邵风观也笑了笑:“对了,我又打到一头江猪,来试试吃一顿石头烤江猪肉看。”
我道:“好的,我可等着了。”想到那江猪肉的美味,不禁把因为木昆之死引起的伤心也忘光了。此时陈忠已被曹闻道与几个巨斧武士扶了回去,我知道廉百策因为邵风观在此,已如芒刺在背,让他先回去,我则让冯奇他们十个人跟在我身侧。回到营中,先去看了看陈忠。在冰冷的江水中激斗了一阵,陈忠此时正裹在棉被里打喷嚏,好在没什么大碍。看到他仍很有精神,我才放下心来,坐在陈忠面前道:“陈忠,你没事吧?”
陈忠大大打了个喷嚏,道:“没事,将军。”他又道:“那几个会打弹子的人呢?”
我笑了笑,道:“他们有心加入横野军,现在我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等一会就去看看他们。”原先我觉得冯奇他们可疑,但这次是冯奇救了我一命,那他绝对不会对我不利,我也找不到理由再不答应了。
陈忠犹豫了一下,道:“将军,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那冯奇我似乎以前见过。”
“你见过?”我皱了皱眉。陈忠性情敦厚,平常放假也不怎么出营,交游并不广阔,我都不知他怎么会见过冯奇。
陈忠吞吞吐吐地道:“大概……我也说不准,但我总觉得,当初我在路将军手下见过他。样子记不太清了,但用的是一把弹弓,我记得很清楚。先前我就觉得眼熟,此时见他出手,更不会错。”
军中用弹弓的绝无仅有,我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谁用弹弓的,陈忠应该不会记错。我心头一震,道:“是路恭行?”
二太子在帝都破围之战胜利后向文侯发难,派路恭行攻打太子的东宫,当时陈忠也在路恭行手下。我道:“是攻打太子那次么?”
陈忠点了点头,道:“路将军当时训练了一支决死队,其中好像就有一个打弹弓的。”
冯奇是决死队的人!我大吃一惊。当时路恭行奉二太子之命捉拿太子,被我带着四十九个巨斧武士在东宫观景台死守。那一战,巨斧武士全军覆没,也幸亏陈忠临阵倒戈,路恭行才功亏一篑。最后发动攻击的是路恭行手下一队身着黑衣的武士,那些武士用的都是短刀,并不曾见有用这种法统的细剑。
我正想问陈忠是不是看错了,但话还没出口,心中便知不该说这些。陈忠说话不多,但说一是一,绝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能说出来,自是确定了,我若不相信他,只怕陈忠会多心,这话又咽了回去。
曹闻道在一边插嘴道:“统制,要不要我将他们抓起来拷问?”
我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此番他们救了我一命。功未赏,却无端拷问,于理上说不过去。这样吧,我与廉百策一起去问问他们。”廉百策足智多谋,也极善察言观色,让他一块儿去问话,定能问出底细来。
曹闻道道:“要不,我带几十个弟兄同去。”
“不必了,他们先前救我,自然没有害我之心,带人过去,只怕他们要多心。”我笑了笑,又道:“说不定,他们另有打算,说清楚便可。”
曹闻道急道:“如果他们真是路恭行的决死队残部,万一想为主上报仇,那怎么办?”
“不会的。要报仇,我在蛇人手上时,他们有的是机会,不会等到这时。”
曹闻道想了想,道:“也对。我去叫廉百策进来。”
廉百策现在在横野军中颇受我重用,不过他这人也太会多心,若只是叫个士兵去叫他过来,只怕廉百策会胡思乱想。曹闻道虽然粗鲁,但这些地方倒也细心得很。
过了一会儿,曹闻道带着廉百策过来了。他被木昆擒住后,此时仍然惊魂未定,一见到我,便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末将万死,让将军置于险地……”
我道:“廉兄,别说这些没要紧的话,和我一块儿去问问冯奇。”
廉百策一怔,道:“怎么了?”
我将陈忠的话约略说了一遍,廉百策皱起眉头,道:“陈忠将军说的?那不会错。可是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曹闻道在一边笑了笑,道:“二太子已被斩首,他们树倒猢狲散,大概想投靠统制了。”
他这话刚一出口,廉百策脸上登时一红。我心知这话又犯了他的心病,忙道:“古人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是英雄所为。走吧。”
廉百策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但眼中已带了感激之色。良禽择木而栖这话自然不错,但也谈不上英雄所为,他先前在邵风观落难时背弃了邵风观,心中大概也一直后悔,我这话自然让他甚是感动。
冯奇他们歇息的是横野军驻营的一间空房里。我们一进去,冯奇他们正在吃着馒头夹牛肉。他们夹在军中进入东平城,只怕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此时正吃得热火朝天,我们一进门,他们放下馒头,十个人齐齐站直。
我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冯将军,好。”
冯奇大吃一惊,有点口吃地道:“楚……楚将军,你是说收我们了?”
我坐了下来,道:“这个自然。不过我也有句话想问问你们。”
冯奇看了看同伴一眼,把嘴里的牛肉和馒头咽了下去,道:“楚将军,我想也瞒不过你的,我们本是路将军麾下决死队成员。”
这倒轮到我和廉百策大吃一惊了。我带廉百策过来,本就是想旁敲侧击,看出他们的底细,没想到冯奇竟然直言相告。我道:“果然是么?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冯奇道:“末将既是这个身份,战前若是直言相告,楚将军你岂能相信我们?不杀我们便是您的忠厚了。”
我笑了。的确,若不是他们救了我一次,若知道他们是决死队成员,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他们。我道:“你们既是路将军麾下,为何又要投入我军中?”
冯奇忽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道:“败军之将,原本实在不该再抛头露面了。我们十人号称十剑斩,小人是什长。那次路将军奉二殿下之命攻打东宫,已知胜机极微,便对我们说,若是东宫一战成功,我们便突入禁中,趁乱擒住帝君,否则,”他顿了顿,道:“要我们日后投入楚将军麾下。”
我吃了一惊。二太子起事前,我已经是文侯的亲信了,而路恭行作为二太子的亲信,该与我势不两立,怎么还会有这等命令?我道:“真的?”
冯奇道:“我们兄弟原本也想不通,但这些日,慢慢也知道路将军深意。路将军当日只说,到时楚将军问起原因,便说养虎为患,终须有制虎之人就行了。”
我恍然大悟。路恭行自尽前跟我说过,文侯总有一日会有不臣之心,要我当心。他知道二太子事若不成,朝中定再无能制住文侯之人,唯有希望能有与文侯抗衡的人出现,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对我这么有期待。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在东宫,我与路恭行斗得天翻地覆,那时我对他毫不容情,他对我倒总有些犹豫。也许,那时他就知道二太子非成事之人,但各为其主,既然走上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