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Ⅶ(第5/8页)

一条长长的盘旋道带着我们再度向上,我听到加尼隆低沉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回音阵阵。“刚才在山顶时——有一瞬间——我好像瞥见个东西——像个骑手。”

我们走进一个稍微明亮宽敞的洞穴。

“如果那是本尼迪克特,他想追上我们可不容易。”我喊道。地面一阵颤动,沉闷的撞击声从我们身后传来,好像很多东西在崩落塌陷。

我们向上向前,终于,许多洞口出现在上方,透出片片洁净碧空。马蹄声和货车的吱嘎声终于恢复到正常范围,它们的回音也是。震动停止,几只小鸟在我们头顶飞旋,光亮也渐渐增强。

拐过另一道弯,我们眼前闪出一个出口,白日天光从宽阔低矮的孔穴照射进来。通过嶙峋的楣石时,我们不得不低下脑袋。

马车一震,我们越过一块苔藓覆盖的突起大石,走出洞穴。一道砂砾层顺坡铺下,就像巨镰割开的伤痕,它钻进山脚下的参天树林,隐入其间。我舌绽清音,催促马匹继续上路。

“它们已经很累了。”加尼隆提醒道。

“我知道。不管怎样,它们很快就可以休息了。”

砂砾层在车轮下吱吱作响。树木的气息清新爽利。

“你看见了吗?下边,右方远处?”

“什么……”我转过头,接着用“喔”结束了这句话。

大约一英里外,那无尽的黑路还跟着我们。

“它穿越了多少影子?”我沉吟道。

“看起来像是所有影子。”加尼隆说。

我缓缓摇头说:“希望不是。”

碧空万里,金日西沉,一切都很正常,我们向山下走去。

“我刚才几乎害怕走出那个洞窟。”过了一会儿,加尼隆说道,“天知道这边有什么。”

“马匹已经快不行了,必须找个地方休息。如果我们看见的人是本尼迪克特,那他的马最好是状态绝佳。他赶得很急,再加上需要面对的那一切……我想他应该已经放弃了。”

“也许他的马早就习惯这些了。”加尼隆说。我们向右转过一个弯,刚才的洞口已从视线中消失。

“这倒是有可能。”我说。我又想起了黛拉,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

小路曲折迂回,我们沿着它缓缓下山,谨慎小心地慢慢转换影子。我们的道路一直偏向右方,当我意识到正在接近黑路时,不禁咒骂。

“妈的!它就像个拉保险的一样固执!”我感到心中的怒火正在向恨意转变,“等时机一到,我非毁了这玩意不可。”

加尼隆没有回答。他一气喝饱水,接着把瓶子递过来,我也喝了很多。

最终我们走上平地。我让脚下的道路尽可能地扭转弯曲,这样可以让马匹轻松一些,还能迫使骑在马背上的追兵放慢速度。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开始觉得放心了,于是停下来吃东西。加尼隆的目光一直没从山麓移开,我们刚吃完饭,他突然站起来,手搭凉棚向后眺望。

“不,”我一下跳了起来,“这不可能。”

一个骑手的身影从洞口冒了出来。只见他盘桓片刻,接着便冲下小路。

“我们现在怎么办?”加尼隆问。

“收拾东西,赶快上路。我们至少可以把已经注定的遭遇推迟一会儿,我需要时间思考。”

我们再度上路,仍然保持着中速,但我的脑子却全速转动着。肯定有办法阻止他。而且最好别把他置于死地。

但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如果能忽略逐渐接近的黑路,我们简直可以说正走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午后的天色也同样怡人。让它被鲜血玷污真是一种耻辱——如果是我的血,就更糟糕了。就算本尼迪克特左手使剑,我还是怕。加尼隆根本帮不上忙。本尼迪克特可能甚至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转过下一个弯时,我作了一次转换。片刻之后,淡淡的烟味钻进我的鼻孔。我又稍稍变换了一下。

“他来得很快!”加尼隆喊道,“我刚看到——那里有烟!火!树林着火了!”

我大笑着回头看去。半幅山坡上浓烟滚滚,一片橘红迅速吞噬着绿意。噼啪声刚刚传进我的耳朵。马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科温!是你……”

“对!如果那儿更陡些又没有树的话,我会尝试一次山崩。”

空中瞬间充满飞鸟。我们更加靠近黑路。火龙甩着头嘶叫起来,口鼻喷出些许白沫。它试着逃开,接着暴起人立,前蹄在空中挥舞。星辰发出受惊的嘶鸣,把车拉向右方。我挣扎片刻,重又控制住马匹,决定让它们跑上一会儿。

“他还在追!”加尼隆高喊道。

我咒骂着打马向前。最终,道路把我们带到黑带旁边。这是一条很长的直道,我向后一瞥,只见整个山坡都在燃烧,我们走过的小路像一条可怕的伤痕般贯穿其中。这时我看到骑手。他已经跑过一半的路程,快得就像肯塔基赛马会[15]上的赛马。天哪!这是匹什么马啊!我真想知道它是在哪个影子长大的。

我收紧缰绳,先是轻轻地一勒,然后逐渐加力,让马车慢慢减速。这时,我们离黑路只有几百英尺,而且我能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地方,两条路的距离只有三四十英尺。等我们到了那儿,我设法让马匹停住。它们站在原地颤抖不已。我把缰绳递给加尼隆,拿起格雷斯万迪尔,跳下马车。

有何不可?这是块干净平整的好地方。也许这条与旁边生机勃勃色彩斑斓的绿地截然相反的焦黑枯萎的道路,正迎合着我体内某种病态的本能。

“又怎么了?”加尼隆问。

“我们甩不掉他,”我说,“只要他穿过火场,用不了多久就能追到这儿。没必要再逃了。我要在这儿会会他。”

加尼隆把缰绳绕在一个横梁上,伸手去拿剑。

“不,”我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改变我们之间的结局。我要你这么办:赶车往前走一段,然后在那儿等着我。如果事情顺利解决,我们将继续上路;如果没有,那你立刻向本尼迪克特投降。他要的是我,而且到那时,他就是唯一能把你带回阿瓦隆的人了。他会这么做的,你至少可以在故乡安度晚年。”

加尼隆犹豫着不肯离开。

“快走,”我对他说,“照我说的做。”

加尼隆低下头,看着地面。接着,他解开缰绳,抬头注视着我。

“祝你好运。”他说完一抖缰绳,打马向前。

我往回走了点,来到一小片树林前等待着。我手握格雷斯万迪尔,又瞟了一眼黑路,接着将目光投回小径。

没过多久,他就出现在火线附近,到处都是浓烟烈火,不断有燃烧的树枝落在他身边。正是本尼迪克特没错,他半包着脸,举着右臂残肢遮住眼睛,像个来自地狱的可怕的逃亡者。他冲开灰雾火雨,跑进开阔地带,沿路向山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