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6页)
沃姆和迪伦看上去显得有些不安,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又窃窃私语了一番。最后,迪伦转身走到我旁边,指着前面的一条小径说:“如果你真想去那个地方看看,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穿过沼泽地和树林就到了。那是一栋很大的老房子,你一定能看到的。”
“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去吗?”
沃姆再也不看我了。他说:“我们只能到这里。”
“为什么?”
“不为什么。”说完,他们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跋涉前行,很快便消失在雾中。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沿着他们的足迹原路返回,要么继续前进,回去之后再对爸爸撒谎。
经过几秒钟的紧张考虑,我决定继续前行。
小路的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沼泽。水面是茶褐色的,上面漂浮着深褐色的水草,偶尔能看到几个石头堆起来的小丘。走到沼泽的尽头,是一片古老的森林。之所以说它古老,是因为这里的每一棵树都遒劲嶙峋,树枝盘旋,树冠呈纺锤状,就像一个个蘸湿了的画笔。越往森林深处走,小路变得越模糊,沿途趴满了倒下的树干和散落的树枝,铺满了厚厚的常春藤。到最后,我只能凭着信念才能继续走下去。
一路走来我深感疑惑。究竟佩里格林女士是怎样克服这个巨大障碍的呢?这条小路看起来已经几个月甚至几年没人走过了,但她总得出来寄信吧,我想。
爬过一个长满苔藓的粗大树干,我发现小路在这里拐了一个急弯。从这里开始,两边各有一排整齐的树木。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突然,我看到了它——那所孤儿院。
看到它,我马上明白为什么沃姆和迪伦不愿意和我一起来了。
在一座杂草丛生的小山山顶,隐约出现了一个建筑物。它周围云雾笼罩,看上去就像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关于孤儿院,爷爷曾向我描述了不下百次。在他的故事里,那是一个充满生机和快乐的地方,很宽敞,虽然可能会有点凌乱,但一定充满了阳光和欢笑。但此时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不像是一个可以用来躲避恶魔的庇护所。它简直就是恶魔本身。它空瘪着肚子,从山顶上瞪着我,看上去饥肠辘辘。树枝从里面破窗而出,凸凹不平的藤蔓爬在墙上,啃咬着它,就像抗体正在吞噬着某种病毒——似乎大自然本身正在与它进行一场战争——但它好像是杀不死的;虽然它的边角是错位的,透过倒塌的房梁,只能看到一块块边缘参差不齐的天空,但它顽固地、直直地站在那里,而且看上去正在一点点长高。
尽管这是一栋已经废弃的房子,但我努力地劝说自己,兴许真能在里面发现一个活人呢。在我的家乡佛罗里达州,类似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在某个小城的郊区,有一栋已经倒塌的旧房子,里面住着一个已经不知道年龄的隐士;他一年四季以拉面为食,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谁都记不清他在这里生活多少年了,因为没有人对他的存在感到好奇;直到多年以后,某个资产评估师或者人口普查员硬闯了进去,才发现他已经成为一副骨架,躺在一个高档的La-Z-Boy沙发里。这样的结局只因没有人关心他,他的家人已经把他从家族成员名单中删除了……这样的故事听起来有点悲凉,但确实发生过。所以,不管喜不喜欢这里,我必须敲门进去。
我鼓起仅剩的一点勇气,踩着碎瓦片和腐烂的木头,穿过及腰的杂草,来到一扇裂开了的窗户前。但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家具的轮廓。我敲了一下门,站在门外等着。
四周静悄悄的,寂静中透出一股阴寒之气。我的手在口袋里攒着佩里格林女士的那封信。这封信我一直随身带着,以便向这里的人证明我的身份。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感觉到,把这封信派上用场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翻过围墙来到院子里,我围着这栋楼转了又转,估量着各个地方的长度,希望能找到一个入口。但我发现,这栋房子是没法测量的,因为每到一个角落,都会出现一个新的完整的单元,包括阳台、角楼和烟囱,它们就像刚刚从原体上长出来的一样。
我回到原地,再仔细找了一会儿,终于发现入口。
那是一个洞开的门廊,入口处爬满藤蔓,它就像一个张开的嘴巴。似乎某个东西正在黑暗中窥视着我,伺机将我吞进肚子。
我汗毛直竖。但是,既然不辞辛苦来到这里,我绝不能被这么一栋看似恐怖的房子吓得半路跑回去。想到波特曼爷爷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恐怖,但最终活了下来,我的决心更加坚定。不管里面住的是什么人,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于是,我爬上台阶,跨过门槛,向里迈出了第一步。
站在阴暗得像一座古墓的过道里,我感觉头顶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我想起了变态食人魔拿着刀从窗户外跳进来的情景——莫非我头顶悬挂着的,是人皮?想到这些,我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待到冷静下来仔细看后才发现,原来是几件破外套挂在那里,因为时间太久,已经破烂、发霉。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深吸了一口气。走进这栋房子还不到十英尺,我就吓得差一点尿裤子。我告诉自己要忍住,然后慢慢往里走,每走一步,我的心脏就剧烈跳动一下。
这里的房间一个比一个凌乱。报纸堆积在地上;玩具散落在脚边,上面落了一层灰尘——这表明孩子们很久以前就离开这儿了;爬梯已经和墙连成了一体,表面发黑长毛;一条条藤蔓就像怪物的触须,从屋顶伸进来,占据了壁炉,而且开始向地板蔓延。厨房里就像做过一场错误的实验,狼藉不堪:架子上的罐头似乎是在冷冻了十几年之后突然加热而融化、爆炸,墙上溅满了难看的污秽和斑点。饭厅地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白灰泥,让人误以为屋子里刚下过一场雪。
穿过一条没有光线的走廊,我踏上了一个快要散架的楼梯。我的靴子在布满灰尘的台阶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印记,台阶就像刚睡醒一般,发出一阵阵呻吟的声音。如果上面有人的话,那么,他们应该很久没下过楼了。
爬上楼梯,我看到的是两个四壁残破的房间,生长在里面的灌木和矮树已俨然成林。站在微风中,我再次陷入疑惑:究竟是谁把这里毁成这个样子的呢?直觉告诉我,这里一定发生过可怕、恐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