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半边娇(第8/23页)
后面一排房屋同前面格局一样。左侧第一个窗户已经被文清打开,里面一端摆满了木架,上面整齐地放着寄存的骨灰罐,另一端摆放着十几具棺材,有红木漆金的,也有寻常黑漆柏木的。
文清跳了进去,嘴里道:“我看过了,棺材里放得也是骨灰罐,没什么特别的。”沫儿死活不肯进去,同刚才一样,紧拉着婉娘的裙摆,也不肯让她进去。
婉娘无奈,探着身子道:“你在哪里发现那个石块的?”
文清打起火折子,指着棺材一侧甬道的缝隙:“就这里。”
婉娘惊讶地“哦”了一声。文清绕着棺材走了几遭,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刘小姐的尸身当时放在哪里。一点痕迹也没了。”
沫儿突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是屋内还是屋外发出的,又见两个白灯笼微微摇晃,火苗一明一暗,背上一阵阴冷,心里马上想象出一只高大的恶鬼狞笑着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得猛拉婉娘的衣服,带着哭声道:“有鬼!”
婉娘扑地一声吹灭了火折,文清慌忙躲在门后。
两个人大声说着话,提着灯笼从门房处走了过来,一身黑色官衣,原来是看门的捕快。一个身板硬朗的老头走到前面一排房子,打着灯笼四处瞧了瞧,道:“刚才好像听到有动静,难道我耳朵也不好使了?”年轻捕快颤抖着声音道:“是风的声音吧。”
沫儿一见是人,心里马上安定了下来。两捕快又来到后面,年轻捕快随便举了举灯笼,哭丧着脸道:“回去吧,这地方,除了鬼哪有人来。”说完自己打了个寒颤。
老捕快瞪了他一眼,干咳了一声道:“胡说什么,没见上面挂的灯笼?镇魂用的!绝对管用!”见窗子开了,快步走过来将窗子关上,差点儿踩到沫儿的脚,一边关一边纳闷道:“这风也不大,怎么把窗子吹开了。”
年轻捕快将信将疑,紧紧跟着后面。老捕快打开停尸房的门,道:“你进去看里面丢没丢东西,我去后园看看。”
年轻捕快的腿开始抖了起来,惊恐道:“我不……我和你一起去……刚才里面一亮一亮的,有鬼火……”
老捕指了指门上挂的灯笼,道:“瞧你这个胆量!这镇魂灯是皇家御用的袁天师亲手做的,瞧见上面的符没有?灵着呢。怕什么!”话虽这么说,他也一脸惊惧地朝四周看了看。
年轻捕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带着哭腔道:“我他妈的宁愿后半夜巡街,也不来停尸房值守了!这儿透着股阴森,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老捕快似乎为了缓解气氛,絮絮叨叨道:“行了,我去就我去。这两天这里清扫了之后,原来的霉味、臭味和香味都没了,要不是停放的尸体、棺材和骨灰罐,这不挺好一个院子吗。真是,也不知那些偷尸体的人怎么想的,害得老头子我这一个月来被骂了多次。”说着慢慢走进去清点那些骨灰罐。
文清仗着自己穿了披风,从门后偷偷溜了出来,经过年轻捕快身边还做个鬼脸。年轻捕快拱肩缩背,正打摆子一样发抖,突然觉得身边有微风一呼而过,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爆了出来,杀猪般嚎叫道:“有鬼啊!”丢了灯笼抱头鼠窜,逃回门房去了。
沫儿躲在窗下,暗暗好笑。老捕快被吓了一跳,见骨灰罐一个没少,故作镇定啐了一口,捡起年轻捕快的灯笼,匆忙锁上门飞奔而去,边走边大声虚张声势道:“哪里有鬼!一切正常!”
文清见吓到了那个捕快,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话,却见婉娘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阵悉悉索索,从远处墙角探出一个小小的黑影。沫儿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人,不是鬼,身形瘦小,一件黑色大氅裹得严严实实,低着头,四处乱嗅,似乎在分辨什么,并慢慢朝婉娘等人藏身的地方摸索着过来。
他肯定在找刚才文清捡的那块石头。沫儿看向婉娘。婉娘朝沫儿挤挤眼睛,从怀里拿出一小瓶香粉,用指甲挑起弹出,一瞬间,婉娘身上的幽香连同那块石头的香味都不见了。
黑衣人茫然地站住,俯身在门上、窗台闻了又闻。又轻轻打开窗子,探身进去分辨良久,最终摇头离开。
婉娘一努嘴巴,示意文清和沫儿跟上。两人跟着黑衣人来到房子后面。房后是一片空地,靠近围墙的地方长满浓密枯黄的干草,还堆着一大堆已经枯朽的树枝、树根,显然好久没人来了。黑衣人走到一块大树根旁,小心地将树根搬开,然后俯下身子。
木头慢慢移回原位,黑衣人却不见了。
〔五〕
文清和沫儿待那边再无动静,方才蹑手蹑脚走过去查看。这块树根直径足有三尺,中间已经腐朽沤烂,显然已经在这里堆放很久了。文清学着黑衣人的样子搬开木头,下面露出个狭窄的洞口来。
洞口与树根结合得天衣无缝,又有树枝和浓密的干草作掩护,怪不得老四他们都没发现。
文清毫不犹豫地钻入洞口,又回身拉沫儿。沫儿将屁股先退出去,头和手留在洞口,将树根拖回原处,所幸树根已经沤了,看着虽大,但并不沉。
两人在洞里爬了约两三丈,终于隐隐看到头顶的月光,便推开头上的盖子钻了出来。
两人如今站在一条街道的花坛内,周围是密密匝匝已经落了叶子的灌木,半张破旧的席子盖着洞口,位置甚为隐蔽。而且这条街因为紧邻停尸房,少有人走动,十分僻静,不易为人察觉。
两人钻出灌木丛,快步朝前追去。追至巷口,便见到黑衣人在前面低头走着,看来还未放弃寻找。文清低声道:“要不要抓住他交给四叔审问下?”
沫儿想了想,道:“还是先跟着,看他去哪儿。”
再往前走,便是宽阔的建春天街。黑衣人迟疑了片刻,转而向西,不紧不慢向临近的崇业坊走去。
走了有一炷香,黑衣人绕进一个巷子里一转眼不见了。两人见巷子两边墙壁高大,树木浓密,月光斑斑点点洒落,可见度大大降低,黑衣人早就没影儿,不由得面面相觑,十分沮丧。
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见前面小黑影一闪,刚巧出现在月光明亮处。两人忙打起精神,屏住呼吸悄悄溜过去。
走过长长的围墙,黑衣人站在一处小角门前,回头看看左右无人,轻轻打开门进去了。
两人打量黑衣人走远,也来到角门处。文清试着推了一把,发现门竟然没锁,不由大喜,朝沫儿摆摆手,猫着腰钻了进去。
沫儿却有些踌躇。这黑衣人刚才在月光下现身,倒像是故意引导着文清沫儿进这个角门。而且,他怎会如此不小心,门也忘了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