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群芳髓(第8/18页)

文清端了饭菜过来,看着沫儿疑惑道:“你去找小五,怎么满是灰尘和馊味?”沫儿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流口水流的,三下五下脱了外套,打了水细细地洗了把脸,才恨恨道:“我碰到坏人了!”然后一边吃饭一边详细讲述被掳的情形,并用当年乞讨时学来的恶毒粗话将老四骂了个死。

文清连忙查看沫儿手腕脚腕上的勒痕,惊叹道:“沫儿真聪明,要我肯定没办法逃出来。”

婉娘依然躺着没动,慢悠悠道:“还不如就带那两个家伙来好了。”

沫儿叫道:“我还不是担心给闻香榭惹上麻烦?”

婉娘抓掉手帕子,笑眯眯道:“我这人最不怕麻烦。”

沫儿顾不上吃饭,连忙问道:“你说小五找我,我想他们是把我当做小五了吧?可是小五去哪里了?”

婉娘伸了个懒腰,道:“小五没事,放心。”

沫儿狼吞虎咽地吃着饭,翻着白眼道:“小五到底怎么样,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

婉娘无辜道:“我哪里知道?是你自己要去找小五的。”

沫儿知道婉娘的话真真假假,同他一样说谎不用打腹稿的,便不去理她,一心一意回想刚才被掳的细节,努力将思绪整理清楚。

这伙人是针对小五来的。看样子是小五偷了或者拿了那些首饰而引起的麻烦。但是老四和老木显然不认识小五,所以才会将自己当做小五抓起来,这么说他们不是一伙。那天同小五一起,被捕快追赶的大汉又是谁呢?不管怎么,可以肯定的是,小五有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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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花露已经静置了十二个时辰。春夏秋冬四季花露分别呈现淡粉色、红色、淡黄色和琥珀色。婉娘拿起春花露闻了闻,满意道:“不错,香味不浓不淡刚刚好。”说着将四季花露一股脑儿倒入一个稍大的玉瓶里。四种花露秉性各不相同,兑在一起竟然犹如沸水一般,翻滚跳跃,伴随着一股尖利的刺鼻味道发出滋滋的热气,原本清丽的花露也变成了浑浊的白色。文清吃了一惊,迟疑道:“莫不是搞错了?”

婉娘不答,胸有成竹地拿了玉簪在花露中慢慢搅动。半炷香工夫过去,刺鼻的气味散去,水面也不再翻腾。

沫儿心里惦记小五,几次暗示婉娘要出去寻找,婉娘置若罔闻,自己又不敢擅自行动,便苦着一张小脸无精打采地坐在旁边,也无心来看婉娘调配花露。文清拉拉他的衣袖,安慰道:“别担心了,婉娘肯定会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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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合后的花露呈现一种奇怪的颜色,粉色红色黄色琥珀色并未混成一锅粥,而是旋转缠绕,各颜色之间泾渭分明,犹如全福楼里做得五彩宝塔形馓子。沫儿惊奇地张大了嘴巴,文清道:“有些像过年时的糖果。”

婉娘叫道:“三哥,取些牡丹花露来。”黄三从搁架上方拿了一个小瓶子下来。

沫儿奇道:“静置前不是已经加了牡丹露吗?”

婉娘一边倒入牡丹花露,一边简短道:“那是根露,这是花露。”说话之间,加入了牡丹花露的香露突然散开,缠绕的颜色犹如暴露在阳光下的彩虹,瞬间融解消散。

原来四季花卉同人一样,性格喜好各有不同,便是同一季节的花,也是温热寒凉,各有其习性,香味差异也大。牡丹贵为花王,雍容大气,可融合众花之长,压制众花之短,且其根为本,其花为显,故在做四季花露时需放入牡丹根露,沉其污浊,去其轻浮;而在最后,则需放入牡丹花露,统众花之精气,融众美之香氛,方能做成群芳髓。

看着香露渐渐变得清澈,沫儿吐舌道:“妈呀,瞧这个麻烦的。这就是群芳髓了?”

婉娘道:“这才十一种花,还差一种呢。”叫了文清,去后园子的假山洞里,将曼殊莎华剪了一朵儿回来,放入香露中。

如同三魂香当时的情景一样,曼殊莎华瞬间化作水珠,融入其中。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飘散开来,萦绕不去。这种香,似乎就在你的身边;细细闻了,又不知何处,仿佛雨后初霁的清新,淡而不寡,浓而不俗,空灵飘逸和繁华艳丽共存;又如春花飘逝的忧愁,重而不滞,轻而不浮,郁郁忧伤与浅浅爱恋同在。

沫儿沉醉地吸着群芳髓的香味,对婉娘的制香手艺心悦诚服。无意中回头一看,竟然发现黄三的眼睛满是泪水。

黄三察觉到沫儿的目光,连忙低了头研磨花粉,沫儿只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

一连过了十几天,再也没有小五的消息。沫儿多次和婉娘要求去被掳的库房探个究竟,婉娘总不同意。每每上街,沫儿不顾寒风凛冽,高高地站在马车上,希望能够看到小五,或者让小五看到他,可总失望而归。时间久了,沫儿甚至怀疑小五离开了洛阳,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这日吃过早饭,婉娘称要去于府送群芳髓,沫儿担心遇上公孙小姐,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一看留在家里便要将三斤玫瑰粉研碎,便改了口,死乞白赖地跟了来。

今日天气晴好,婉娘三人也未赶车,步行前往,甚为自在。

于府位于正平坊东北角,是其祖父置办。国子监亦在此地开设,街道两侧槐荫夹道,深幽静寂,正是求学读书的好所在。行至门口,门房进去通报后,一个小厮领了婉娘文清进去,沫儿不肯进去,独自在门口玩耍。

门口槐树上挂着些槐虫茧子,沫儿摘了之后取出蛹,指挥它“东扭扭西扭扭”,玩得十分起兴,并收了两个大的,等文清回来一起玩。

正玩得高兴,突然有人将他的肩膀一拍,扭头一看,竟然是小五。未及说话,小五拉了他跑到临近乐和坊的一条小巷子口。

沫儿又跳又叫,高兴道:“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

小五只管拉着沫儿的手呵呵地笑。他比三月时分长高了许多,穿了一件圆领斜襟府绸棉衫,褐色散脚裤子,脸色也圆润了些,看起来应该衣食无忧。

沫儿犹如竹筒倒豆子,叽里呱啦倒出一连串问题:“你这些天去哪里了?那些首饰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早点来找我?你在长安过得怎么样?”

小五性格与文清相似,但比文清成熟许多。在沫儿的追问下,小五简单讲了这些日子的经历。

小五娘一死,小五就被叔叔卖给一个做香料生意的货商,去了长安。谁知不到一个月,掌柜家里突遭变故,香料铺子被卖,小五被转手卖给一个叫“虎哥”的倒卖珠宝的汉子,跟着做起了珠宝生意。

二十多天前,小五同虎哥一起来到洛阳。不日,从一个疤脸汉子手里收购了一批首饰,哪知这些珠宝竟然是袁老爷小妾的陪葬之物,于是便发生了被捕快追赶一幕。小五当时慌不择路,正好看到沫儿,便将手中的东西抛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