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同心露(第13/16页)

祥云客栈的房间极大,正中部分摆放着桌子椅子,旁边是炉火,墙壁上挂着书画和玉器摆件等;一端用雕刻精致的藤架隔开,后面是卧室,隐约可看到一张红木雕花轿式大床。

沫儿随意走到地上的玩具旁边,一不小心,将一个金线蹴鞠直直地踢了过去。蹴鞠穿过藤架底部,进入了床底。

沫儿嘴里道:“哎呀,不好意思。”连忙跑进去,趴在地上去捡。起身时顺手将床上挂着的银红色帐幔一撩,床上整齐地叠着两个软缎锦被,并无异样。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让人不安的东西或者异常的气味。

沫儿放了心,拿了蹴鞠转身要走,却见左边窗台处放了一小盆花草,绿中泛红,样子柔弱,不禁心里一惊,高声叫道:“宝儿,这是你种的?”

宝儿跑过来道:“不是,我来的时候就有的。”沫儿凑近了又看又闻。婉娘来牵了宝儿的手笑道:“瞧你这个哥哥,狗鼻子一样的。”

不过是一株寻常花草,沫儿松了一口气。自从听说关于香木的故事,无论看什么花草都担心它异变。

小二送来了一盘糖炒栗子和一些点心,沫儿丢了金线蹴鞠,拈起一块蛋卷正要放进嘴巴,只听乳娘尖声叫道:“小姐!你怎么了!”回头一看,宝儿嘴唇青紫,小脸通红,两手紧紧地撕扯喉咙,呼吸十分急促。

乳娘手足无措,绕着宝儿不住大声哭喊。婉娘皱眉道:“不要吓着孩子了。”抱着宝儿,轻抚着宝儿的胸口,柔声道:“乖宝儿,不要紧,姨姨在呢。”

宝儿看了婉娘一眼,挤出一个笑容,道:“姨姨,我难受……”

婉娘微笑道:“你看这是什么?”手里一个白色东西一晃,宝儿注意力被吸引,打起精神道:“什么?”

婉娘伸开手掌,里面是一个一寸来高的白色抓髻娃娃玉瓶,圆脸弯眉,十分可爱。宝儿猛吸了几口气,高兴道:“真漂亮!”一口气上不来,眼睛翻了翻又闭上了。

文清和沫儿都吃了一惊,乳娘在旁边泪花花地看着。婉娘打开玉瓶,倒出里面的花露,飞快地点在宝儿的眉心。宝儿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姨姨,这是什么?凉凉的,真舒服。”

婉娘轻柔一笑,俯身亲了亲宝儿的小脸,道:“宝儿,爹爹平时是带你去哪里看病的?还记得吗?”

宝儿的呼吸慢慢平缓,软绵绵地躺在婉娘的怀里,奶声奶气道:“当然啦,上面的字宝儿可是认得的。”

沫儿赞道:“宝儿真棒!是什么字?”

宝儿休息了一下,得意道:“药——园——”

沫儿看看婉娘,道:“宝儿,哥哥背你好不好?我们去药园。”

乳娘在旁边见宝儿无事了,刚松了一口气,一听沫儿这样说,又紧张道:“这位公子,我家老爷交代了,宝儿小姐哪里都不能去,必须待在这个房间里。”

沫儿顿时起疑,好奇道:“为什么?”

乳娘道:“老爷反复交代了,具体原因却没说。”

婉娘笑道:“别是担心小姐外出着凉罢?你放心,我照顾得好她。”

乳娘踌躇良久,道:“不行,小姐是老爷的命根子,我可不能冒这个险。”

沫儿心念一动,追问道:“柳公子天天都出去吗?”

乳娘道:“说是帮小姐问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叹了一声,补充道:“这几日小姐越来越好,公子出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可是公子每次回来,看起来都不太好。”乳娘是柳老夫人的丫头,对柳公子如同亲生儿子一般。见柳中平这几日心力交瘁,很是心疼。

沫儿正要再问,婉娘却突然道:“好吧,那就麻烦您再打些热水来,我给宝儿小姐洗把脸。”

乳娘不放心地看了看依偎在婉娘怀里的宝儿,转身出去打水。婉娘悄声道:“宝儿,我们和娘娘捉个迷藏,好不好?”

宝儿微微睁开眼睛,长睫毛一动,漾起一个笑容。

三人会心一笑,文清背起宝儿就走,沫儿拿起衣架的棉袍,婉娘拿了宝儿的兔耳朵帽子,尾随而去。

※※※

出了门,文清赶车直奔药园。到了那家堂口,沫儿跳下车闯了进去,婉娘抱着宝儿,撩开青布帘子,四人走进后院。

这个后院就处于药园的后门旁边,三间带有回廊的抱厦,房门紧闭,围着一个方形天井。一端回廊下放着捣药的石臼和器具,另一端放了些未经炮制的生药材。天井正中,种着一丛冬篱藤,通体翠绿,长势喜人。

沫儿叫道:“请问有人吗?”

一连叫了多声,也无人回应。婉娘将宝儿递给文清,自己走到天井,欣喜道:“这冬篱长得倒旺盛,沫儿,你去车上取花囊来,我采些新生的叶片,回去做眉黛正好用。”

沫儿嘟囔道:“占便宜也分个时候吧。”婉娘催促道:“快去,培育得这么好的冬篱可不多见呢。”

余音未了,只听一声低沉的声音喝道:“住手!”左边一间房门打开,一个黑脸男子隐在门后,看不清五官,冷冰冰道:“你们做什么?”

婉娘粲然一笑,行礼道:“啊呀,莫非你就是医师?”

黑脸男子哼了一声。婉娘道:“我一朋友之女突发心悸症,恳请医师诊治。”说着将包裹着宝儿的棉袍打开,抱了宝儿过来。

宝儿已经熟睡,鼻翼微动,小脸苍白。黑脸男子一愣,甩袖道:“我不是医师。医师今日不在,请到别家求医。”

婉娘“哦”了一声,失望地走开,身后叮当一声掉下来一个什么东西。

几人都朝地上看去。一个两寸大小的黑色扁肚瓶子,带着一条红色丝线。沫儿弯腰捡了起来,递给婉娘。黑脸男子神色一变,盯着黑瓶似乎想说什么,却未作声。

文清将宝儿用棉袍包裹好,接了过来。婉娘抬头看看天色,回头问道:“请问如今什么时辰了?”

黑脸男子摔门而去,喝道:“还不快走?”婉娘也不在意,回头懒懒地道:“午时三刻啦。”抓起黑瓶,狠狠地摔在冬篱的石砌花基上。一股白气从破裂的黑瓶中冲出,在午时阳光的照射下瞬间消散。宝儿蠕动了一下,眉头紧皱,哼了几声又沉沉睡去。

黑脸男子一声惊叫,扶着门框,指着婉娘咬牙切齿道:“你……你!”

婉娘用手搭起凉棚,眯着眼睛抬头看天,喃喃道:“看天象这点,我总是悟性不足。不如你教教我罢。”

黑脸男子板着脸,冷笑了一声,道:“晚啦。”

婉娘叫过文清,附耳说了几句,文清面露喜色,抱着宝儿走了。

婉娘看着文清赶着马车回去,才回身笑道:“这神都还是太小了,想躲都躲不开。”说着也不管黑脸男子愿不愿意,推开屋门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