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还魂香(第2/10页)
刘大父亲在世时,时时做些小生意,家境还算殷实,他一过世,刘大酗酒,刘二懒惰,家里慢慢紧张起来。这一两年,也就仅维持个温饱,日子过得相当紧巴。刘老娘为人和善,一辈子胆小怕事,一直与赵氏交好,两人经常在一起做针线。刘老娘每每聊起儿子便长吁短叹,对李义的懂事听话赞赏有加。赵氏夫妇吃苦耐劳,家境还算殷实,也时常接济刘老娘。
一个月前,刘老娘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本想扛一扛就过了,谁知越来越严重,慢慢地竟然卧床不起,抓了几副草药吃了也不见好转。这刘大不喝酒的时候倒像是个孝子,看到老娘受苦十分着急,卖了家里婆娘辛辛苦苦养的一头半大的猪,又求了族长和各位乡亲,准备凑些银子拉老娘到神都看病去。
昨天傍晚,十两银子凑足,刘大用荷包装了,去到老娘屋里,解开荷包给老娘看里面的银两,喜滋滋道:“老娘,儿明天一早就送您进城看病。”刘老娘微微睁开了眼睛,笑了一下。刘大正待再说,忽听门外有人叫道:“刘大,你家的小猪崽子跑出去了!”
刘大一听,慌忙跑了出去。大猪卖了,就指望着小猪长大后存个余钱过年呢,天马上要黑了,要是小猪跌进沟里或碰上野兽,那就完了。
找到小猪已经亥时,刘大这才想起来,凑来的银两似乎丢在老娘的房间里了。掌灯找了一回没有找到,夫妇两个只道天黑,今天天一微亮,便起床重新寻找,连昨晚找小猪的地方都重新查看一遍,那个荷包竟如长翅膀了一般,不翼而飞。
刘二整天四处游荡,夜不归宿,今天一大早回来,听说银两没了,也不去看老娘怎样了,只管揪住刘大,非说是他故意藏起来想独吞,两兄弟在家差点打了起来。正闹得不可开交,围观的人不知谁说了一句,昨晚刘大夫妇去找猪崽时,好像看到隔壁的李义来过。刘大刘二就四处寻李义,最终在驴肉汤馆门前将他抓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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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和沫儿挤到人群中间。一个胖胖的老太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眉头紧皱,神态威严,问道:“刘大刘二,你说李秀才拿了,有什么证据?”刘老太爷在小刘庄刘氏一族辈分最高,在村里甚有威望。刚刘大刘二叫人去请了他来,说抓住了偷银钱的贼。他对刘大刘二并不待见,但也不好偏袒外姓。再说十两银子够一家农户三个月的吃穿用度了,在村里也算是件大事情,便急急忙忙地来了。
刘大哈腰,苦着脸道:“有人说看到昨晚李义去了我们家,”说着回头道:“刚才谁说的?等我找到猪崽回来,钱就不见了。”
一众人哄地一声向后退去,没有一人肯承认。
李义涨红了脸,道:“我去是去了,但根本没见他的银两。”
原来李义的爹昨天在山里捕捉到了一只野鸡,昨晚炖了一锅鸡汤。李义娘见刘老娘可怜,做好后就让李义端了一碗过去。
李义见刘家大门大开,家中无一人应答,两家向来稔熟,是以李义也不避讳,端汤便进了刘老娘住的厢房。见刘老娘醒着,和她说了几句话,又扶起喂她喝了半碗汤。将剩下的半碗放在了老娘床头的窗台上,自己便回去了。此时天色渐暗,并未留意到桌上或者地下有荷包,更不曾偷去。
刘二一听,恼道:“你说你不曾偷,难不成荷包长腿自己跑了不成?正好知道我们凑银子给老娘看病,就趁黑摸了去!不是你还有谁?”刘二本来怀疑银两是刘大昧去了,见有人讲李义去过,便想抓住李义不放,好歹也能挽回点损失。
刘大喝道:“我就拿了进老娘屋里,其他地方没去,怎么就不见了?”
李义气得跺脚道:“没拿就是没拿,我堂堂一个秀才,难道还贪图他十两银子不成?”
旁边一个秃头壮汉道:“你说你没偷,敢不敢让搜一搜?”又一个干瘦老者道:“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你既然承认去了刘大家,就脱不了干系!”另有一个中年农夫道:“谁看见他偷了?万一刘大根本就没放在屋里,银子是找猪的时候跑掉的呢?”一个干瘦的妇女道:“捉贼捉赃,先找到银两才行。”
李义梗着脖子道:“搜就搜!”哗啦啦将全身的口袋都翻了过来,“我爹娘不在家,刘全叔,你说怎么个搜法?”
见李义口气强硬,围观者有人道:“李义这孩子一向老实,怎么会是贼?”
刘大唯恐就此放了李义,慌忙道:“偷了银两当然藏起来了,难道还会让人找到?”刘二冲过来吼道:“反正就你去过我家,不是你还是谁?”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响成一片,众说纷纭,向着谁的都有。李义急得搓手,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我真的没拿!我就给大娘喂了半碗鸡汤!哦,对了!”李义突然叫起来,“大娘可以作证!我去的时候大娘就醒着,走的时候,大娘还冲我笑了笑呢。”
众人一听,纷纷嚷道:“那找大娘问问不就清楚了!”
老太爷威严地咳了两声,周围安静了下来。老太爷捻须向刘大刘二喝道:“既然李义说他走的时候你老娘还醒着,你俩还不先回去问问你家老娘?如此兴师动众地将全族都叫来做什么?”
刘大刘二当时一听李义去过,两人便打定主意,不管是不是李义偷的都要一口咬定,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刘大平时与李家相处较好,虽然有些不忍,但十两银子实在不是笔小数目,要是不揪住李义,这笔钱怕是没着落了。刘二则嫉妒李义读书、个性都比自己好,连同姓的长辈都更喜欢他些,碰上这么个机会,便不是他也要讹上他了。所以一边找李义,一边派了围观的人去请老太爷,一口咬定抓到了偷银钱的贼。
刘老太爷道:“刘全,你跟着去,问问刘大娘,如果和李义没关系,这事就算了;要是真是李义拿的,赶紧报官。其他人都散了吧。”旁边一位黑面长须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地答道:“好,我这就去。”刘全是老太爷的孙子,排行老三,长刘大刘二一辈,性格沉稳大气,办事公平得力,村里族里的红白喜事、纠纷事故等都由他执事处理。算起来与刘大刘二关系并不远,尚未出五服,只是这两兄弟都有些不争气,刘全不是很看得起他们。
刘大刘二揪着李义,刘全跟在后面,后面还跟着一帮看热闹的人。还没来得及走出祠堂,一个矮胖的黑壮村妇冲过来嚎道:“老娘不行了!”
刘大也顾不上李义了,嗷地一声就往家里跑。其他人也跟着追,霎时间人去祠堂空。
沫儿还伸长了脖子往前方张望。婉娘奚落道:“回来罢,小心脖子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