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忆(第5/5页)

“不要!”髅大惊慌地捂着自己的面孔,猛然间看到,他的手又是枯骨了!他的血肉用可怕的速度腐烂,就像是推到了一个堆砌满满的书架,从骨架上一块块地掉落,他手忙脚乱,怎么也留不住。

“不!”髅大歇斯底里地大叫,跪在地上喘息抽噎,“不要,我什么都做,告诉我,怎么才能挽回这一切?”

“一切都靠你的决定。”骑士的话语声已经含糊不清,因为血从他的嘴里大口地涌出来。但是他仍然奋力站起,从腰间拔长剑。当剑身发出白光,当那金属的摩擦声颤动着心弦抖落了恐惧,髅大明白了。

骑士的剑双手高举指向天空。

永不投降。

一股凭空产生的力量在胸膛里膨胀,让他想要爆发。从未如此坚决,从未如此兴奋,从未如此强烈地知道自己想要追寻什么!

髅大在烈焰中高声咆哮,那火焰不再是他的痛苦,而是他的装饰品。奇妙的冰冷的力量从他的脊梁上爆发,甚至冻结了空气,让火焰渐渐变得苍白而熄灭。手握长枪的士兵一起惊叫着丢开枪杆,就像是被烫到。血雾重新在空气中凝结,可怖的身影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断裂声在那血雾里晃动。突然无数折断的枪头、枪杆从里面爆射出来,惨叫声中周围的人倒下一片。

血雾流转,身影晃动,一个血色的身影踏着尸骨出现在他们面前,鲜红的血浆就像是朝露在他的骨骼上凝聚、滴落。髅大回到了那厮杀的世界中,用血红的眼睛瞪着他的敌人,让他们心胆俱裂。月亮族黑色面孔上带着绿色的恐惧眼神,手中的武器无一例外在颤抖。当髅大咆哮着舞动双爪向前踏出第一步,他们就已经在撒腿飞奔。

一只硕大的骨龙不失时机飞到了奔逃者的头顶,发出巨大的喘息声的同时向他们喷出了寒冷的冰焰,让他们碎裂在无情的荒野中。一整支骷髅纵队随着骨龙向前挺进,黑暗牧师站在巨蜘蛛的背上咏念召唤的咒文,他们挥动黑色的袍袖,方才已经倒下的骷髅突然破土而出,他们根本没有被击溃,只是顺势藏入了泥土当中,月亮族烧毁的只是很小一部分。

周围都是白色的身影晃动,髅大喘息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有些后怕。别的骷髅兄弟会不会后怕他不知道,以前他认为他们不会,但是现在他觉得很难说。

反攻开始了,前线的月亮族士兵陷入了被包围的窘境。他们听到靠拢的号角声,飞快地跳跃着逃回自己的阵营。但是他们一落地,就有手从泥土中伸出来拉扯他们的足踝,让他们跌倒在地,再也不能电闪腾挪。那恐怖的指爪握着半截肋条就刺穿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撕成血淋淋的碎片,对血的渴望全都转变为穷凶极恶的疯狂。

脊椎的麻木渐渐散去,些许知觉伴随着清爽从那里传来,髅大才意识到死里逃生的关键。他把一根仍然插在肋骨缝隙里的麻花状长矛抽出来丢掉,在脊梁上摸索。当手指摸到一片冰凉,他明白了,是那个镯子,那个捡来的镯子拥有异常强大的能量,只是他不会控制。所有的凉气都是从那里发出来的,沿着脊梁散开到四肢百骸,让他觉得十分舒服。

随即有酸麻的感觉从指尖上传来,髅大突然发觉全身的魔性血吸虫都逃到了手脚的尖端,红艳艳地在他的骨节之间蠕动,似乎非常惊惶。这意外的收获使得髅大大喜,血吸虫不能再对他造成危害了,他集中精神试图催动手镯发出寒气,那些血吸虫便更加惊惶地疯狂蠕动,一种淡淡的群体意识顺着骨髓传来,髅大突然意识到它们在哀求。

他停下来权衡了一番,那些血吸虫似乎在和他谈判。如果贸然将血吸虫杀死,它们死去的同时可能会给自己造成巨大的伤害,阿米亥也会发觉。血吸虫愿意向他臣服,它们是很好的内部管理员,本身可以囤积血魄的精华,使他在缺乏鲜血的环境里行动更久,在骨骼干燥的时候进行共生性的返还。

髅大同意了,他试着降低那镯子释放的寒气。镯子已经牢牢地和他的脊椎合为一体,竟然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当冻气渐渐收敛,那些血吸虫感恩戴德一般回到他的身体里,变得十分守规矩,丝毫不敢逾越那镯子周围划分的界限,避开脊椎分散开来,髅大浑身的感觉都有些不一样,神清气爽。直到此刻,他才感到强烈地感到自己活着。

战场中,骷髅兄弟们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方挺进,他们从髅大身边经过,将附近的散兵游勇重新整编进来,排成稳固进攻方阵。他们高举骨矛和骨盾,用密集对抗敌人的敏捷,前进再前进。

达尼奥的月亮族士气正处于低潮,再加上骨龙从空中发出相当致命的打击,他们的阵线溃退了。然而,那并不是战斗的结束,他们抵抗顽强,在领袖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向后靠拢。他们的战鼓发出一种特定的节奏,但是只有他们的将领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髅大加入大部队中一致厮杀,猜想敌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指示,就像是阿米亥擅长让骷髅们进行埋伏一样,说不定就会有援兵突然出现,或者有陷阱。兴奋过后,他对无意义杀戮已经不感兴趣。他身上吸食的血液已经足够让他维持整整两个月的需求,只要那些血吸虫安分守己,他自己其实完全可以忍耐。这样一来,他便成了一个矛盾体。他的脑海中那美丽世界陷入血海的景象挥之不去,还有骑士那憎恶屠杀的斥责声,他隐约感到他不应该在血腥中沉沦,但是那血腥竟又是他生存必不可少的条件。

慨叹中,他开始意识到他必须掌握到一个需求和堕落之间的尺度,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刻意地去遵循那骑士之道,也许那早已在骨骼诞生之初就融入了骨血,忠诚到竟然死亡也不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