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京受审(第2/4页)

“将军!是明大夫!”那兵士喊着往回奔去。

前面已经走过去的兵士听到喊声也围了过来,车上走下一个将军,虎虎生威,却只有一条手臂。

不是韩广红是谁?

我喉头一哽,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韩将军!”

“明先生!”韩广红快步上来,一只大手握住栅栏。

我顿时有了力气,往栅栏那里挪去。

韩广红握住了我的手,声音居然有些哽咽,道:“先生怎么落得如此田地?”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我感怀颇深,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当年西域珐楼城里,韩广红身受重伤还不忘保护我,后来军帐痛醉看他舞刀,换字结交……

“卑职听说先生授了辽东经略相公,怎么又……”

“唉,不提也罢。可名此行凶多吉少,大限将至能再见叔友一面也是你我间的缘分。”眼睛被风一吹,落下两滴浊泪来。

“先生怎能如此悲观……明先生到底犯了什么王法!”韩广红后面半句几乎吼着喝问邱涛。

邱涛眼见势变,也慌了,支支吾吾说了些自己也是奉命办事之类的废话。

“明先生是统领千军万马的人物,即便落了平阳也轮不到你们这些猪狗欺负!”韩广红说着,返身取了那柄五尺多长的斩马刀。

邱涛吓得勒马回避,颤声道:“你、你要反了不成!”

韩广红没有理他,一刀砍断了囚车外面的枷锁,打开笼门,又卸了枷板,叫了两个兵士抬我上车。

我看他脸上的那道疤红得吓人,拉住他的手,道:“可名重罪之身,将军这是何苦?”

“先生,这一路上强人盗匪不少,卑职也是为这位大人考量,保护好先生。否则先生若是被强人劫了,他也讨不了好。若是强人一不做二不休,连这些猪狗统统杀个干净,这大路通天,也没人看见!”韩广红冷声盯着邱涛。

邱涛自然不会听不出韩广红的威胁之意,没有作声。

车里,韩广红置了酒菜,又多铺了两床垫被。我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终于还能喘口气。没怎么说话叙旧韩广红便退了出去,让我好好休息。我从下午足足睡到第二天天明,虽然还是有些头晕体虚,不过死是死不掉了。

“先生好些了吗?”韩广红端着汤药进来,递到我手上。

我喝了汤药,丹田中一股暖气,道:“多谢韩将军了。”

“先生莫要客气,当年也是赖先生提拔才升到卫尉。”韩广红一笑。

我看韩广红的排场似乎不是卫尉能有的,道:“叔友何时升的校尉?”

韩广红登时红了脸,道:“说来还真不好意思。打高济时,立了些鸡毛蒜皮的小功,就调入李将军帐下,统领建安营。”

“恭喜叔友啊。”我笑道。

“先生莫要取笑了,高济一战,我部只是牵制防御,哪像先生统领大军横扫南北。开始我们还有些不服气,后来一过临津江才知道先生打得狠。当时真的是打出先生旗号便有人投降不战……李将军当时叹口气说:‘老夫打三十年仗,还没明子阳三年之功’。”

我黯然一笑,道:“往事如烟,倒是多谢李将军谬赞了。”

“先生……”韩广红拍了拍我的手,一时无言。

路过旗县的时候,韩广红给我找了个好地方,仔仔细细洗了身子,换了套衣服,人也精神不少。我当时看着自己失了血色的皮肤,轻轻摸着那些伤痕,心中针扎一般地痛。

肩膀上手腕上的皮肉都烂了,即便结痂也一辈子消退不了。韩广红脸上的伤疤也破了相,可那是他的战功,我这又算什么?

半月后,大道上人越来越多,往来的公家车马也不少。邱涛不再担心韩广红来硬的,渐渐放肆起来。

“就要入京了,若是明可名不在囚车里,恐怕韩将军也难做人!”邱涛大声道。

我没听到韩广红怎么说,想必是气得不成。

“韩将军,没多少路了,囚车也颠不坏我。”我掀开车帘,对韩广红道。

韩广红让人在囚车下垫了厚厚的稻草,逼着邱涛换了副轻号枷板,面带愧色的送我上囚车。

其实,我已经很感激韩广红了。人能够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能够仗义相救更是难能可贵。这一路上受到了韩广红的照顾,舒舒服服已经到了京师门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他。

邱涛押着我到了大理寺,交给当值的郎官签押。那值星官批了张字条,上写道:“都察院暂监。”邱涛一拱手又押着我的囚车前往都察院。

从大理寺到都察院几乎是从城南走到城北,一路上也没怎么张扬,却还是有无数人围观。万幸大部分都不知道我是谁,犯了什么罪,却还是有人凑热闹朝我扔了点烂菜叶。

邱涛自然是不会帮我喝止那些人的。

“就是他吗?”都察院的值星官比大理寺的和蔼许多,不过不是对我。他打量我就像是在打量一件物事一般。

“一切都好,就是他的腿怎么了?”那人问邱涛。

“他本就是个残废。”邱涛淡淡道。

值星官应了一声,对左右差役道:“秤了体重送酉字九号监。”

当下有差役除下我的枷板,用大秤秤了我的体重,随口一报,拖着我往酉字走去。

我从未来过都察院,只知道都察院是监管违制官员的部阁。原来都察院也有监舍,还这么大。

酉字九号监是一间大监,里面四散坐着三五个人,都不说话。我被差役扔了进去,差点砸到一个。

那个差点被我砸到的罪官年纪倒不大,也就四十开外。见我久久不能站起来,好心扶了我一把,让我靠着墙坐下。我轻轻道了声谢,他也没理我,又回到刚才的地方,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倒是离我四块砖远的一个中年人,冷声哼了一记,阴阳怪气道:“这种地方,还讲礼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说“礼”还是“理”,不过心中挂念着家里的两位娇妻,也没心思和他搭话,也就闭口不语了。

“喂,你是文官?”他又问我。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外官?”

我还是点了点头。

“哪的?”

“辽东。”我懒懒答道。

他突然笑了,笑了很久,方道:“你在辽东都能给人查出来违制,也真他妈的白混了。我可不同啊,我是天子脚下抚了逆鳞。真他妈的,满大街都是违制的车马,就他妈的偏偏查上老子的了!”

他吐出嘴里的稻草,朝我挪了两步,又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怎么没见过你?哪一科出身的?”

我摇了摇头,没理他。

那人又咬着我问了些废话,我索性也闭起眼睛,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