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老秩序农场(第26/27页)
她摸摸普奇塔的乳房。“嘿,大奶妹。你这么大的奶子是哪里来的,在树丛下捡到的吗?”她开始挤奶,想着奥伯龙在床上睡觉,乔治也在他床上睡觉,只有她一人醒着,没有人知道。在树丛下捡到的:一个弃婴。在大城里获救,被收留在这些高墙后,然后被迫工作。故事里的弃婴都是出身高贵的人物,是因为有人想置他于死地或有什么事情弄错了才会被扔掉;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公主。公主,乔治总是这么叫她。嘿,公主。一个失落的公主,被下了魔咒、忘了自己是个公主。一个牧羊女,但你只要剥去她脏兮兮的牧羊女衣服,标记就会赫然呈现:那个珠宝、那个胎记、那枚银戒指,大家都瞠目结舌、开怀大笑。一道道羊奶冲在桶壁上,嘶嘶冒着泡沫升起,左、右、左、右,让她觉得既平静又有趣。接着,劳动了这么久之后,她的王国再临。她对先前的简朴住处心存感激,自己也谦卑地在那儿找到了真爱:所以你们大家都自由了,还会得到赏金。而且能娶到公主。她把头靠在普奇塔毛茸茸的温暖侧腹上,想着羊奶、湿漉漉的叶子、小动物、蜗牛壳、羊人的脚。
“还公主咧,”普奇塔说,“苦差事可多了。”
“你说什么?”西尔维抬起头,但普奇塔只是转过它长长的脸,继续咀嚼。
布朗尼的家
她回到院子里,提着一瓶新鲜羊奶和一颗咖啡色的新鲜鸡蛋,是她从一只母鸡身子底下拿来的。那只母鸡在一张爆开的沙发上筑窝下蛋,就在山羊住的公寓客厅内。她越过凸起的菜圃来到对面的建筑物前,建筑物上爬满了褐色的藤蔓,高耸的窗子阴郁地拉上了窗帘,外侧有楼梯却没有任何门。楼梯后面有个潮湿的小凹室,通往地下室。入口处和窗口都钉满了各式各样的破木板和灰色百叶板,你可以从缝隙间往内窥探,但什么也看不到。一听见西尔维的脚步声,就有好几只猫喵喵叫着从地下室里冲出来,是农场的猫咪军团,乔治有时会说他的农场大半只种得出砖块、养得出猫咪。下面的猫王是一只脸很扁、身材壮硕的独眼恶棍,它不屑现身。倒是有一只纤细的虎斑猫出来了,西尔维上次看到它时它正挺着大肚子。现在倒是整个消瘦了,肚皮松垮垮、露出大大的粉红色奶头。“你生了小猫,对吧?”西尔维抱怨地说,“却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呀!”她摸摸它,倒了羊奶给它们喝,然后蹲下来朝百叶板之间窥探。“真希望看得到小猫。”她说。
她往内看时猫咪就在她身边绕来绕去,但她只看得到一双大大的黄色眼睛:是那个老家伙吗?还是布朗尼?“嗨,布朗尼。”她说,因为她知道那也是布朗尼的家,虽然从来没有人在里面看过他。别理他,乔治总是这么说,他没事的。但西尔维向来会跟他打招呼。她盖上半满的羊奶罐子,把它跟那颗鸡蛋一起放在地下室入口处的一个平台上。“好啦,布朗尼,”她说,“我走喽。谢了。”
那算是个诡计,因为她没有走,希望能瞥见他一眼。又出来了一只猫,但布朗尼还是躲在里面。于是她站起来伸展伸展筋骨,开始走回折叠式卧房。早晨已经降临农场,雾气缭绕、轻柔无比,已经没那么冷了。她在大城里这座高墙环绕的花园中央驻足片刻,感到甜蜜又幸福。公主。哼。她脏兮兮的牧羊女衣服底下就只是昨天穿过的内衣裤而已。不久她就得想想找工作的事了,做些计划,继续过她的人生。但这一刻,由于沉醉爱河、很有安全感,也做完了家事,她觉得自己就算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做,她的故事也是会照常继续下去,既清晰又充满幸福。
而且不会结束。有那么一刻,她认为自己的故事是不会结束的:比任何童话故事、比错综复杂的《他方世界》都还永无止境。没完没了。不知为何就是这样。她抱着双臂走过农场,微笑着吸入农场上浓烈的动植物气味。
布朗尼躲在他的房子深处看着她离去,也露出了微笑。他用长长的手一声不响地取走了架子上的羊奶和鸡蛋,把它们拿进屋里。他喝了羊奶、吸了吸鸡蛋,诚心诚意地祝福他的王后。
盛 宴
她用跟穿衣时一样快的速度脱去了衣服,只留下内裤,刚醒过来的奥伯龙则躺在被窝里看着她。她急急忙忙钻进他的被窝里取暖,她认为这是她应得的,而且只有她一人拥有这种资格,她应该永远保有这份温暖。奥伯龙笑着躲避她冰冷的手脚,但她不断攻击他无力又无助的肉体,因此他只好投降。她把冷冷的鼻子贴在他脖子上取暖,像一只鸽子般低吟个不停,同时他的手则钩上了她内裤的松紧带。
在艾基伍德,索菲掀起了另一张牌,盖在第一张牌之上。权杖骑士盖住圣杯皇后。
后来西尔维说:“你在想事情吗?”
“嗯哼?”奥伯龙说,他身上只披了一件外套,正在生火。
“想事情啊,”西尔维说,“那时候。我的意思是那个时候。我想了好多,几乎像个故事。”
他领悟了她的意思,于是笑出声来。“哦,想事情啊,”他说,“那时候。当然有啊。一大堆疯狂的思绪。”他连忙生火,把木箱里大部分木柴全扔进了火炉里。他要折叠式卧房变得暖烘烘,热得足以把西尔维从被窝里烘出来。他想看见她。
“像现在,”她说,“例如这次,我就神游了。”
“是啊。”他说,因为他也一样。
“想到孩子,”她说,“小婴儿,或小动物。有好几打,各种大小颜色都有。”
“是啊。”他说。他也看过它们。“莱拉克。”他说。
“谁?”
他红了脸,用一根放在那儿充当火叉的高尔夫球棍拨弄炉火。“一个朋友,”他说,“一个小女孩。一个幻想的朋友。”
西尔维什么也没说,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接着,“你刚说谁?”她问。
奥伯龙开始解释。
在艾基伍德,索菲翻开一张大牌,是“绳结”。她再次不由自主地搜寻起那个失踪的乔治·毛斯的孩子和她的命运,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反之她发现了另一个女孩,仔细一看就发现她不断出现,但她不是失踪人口,至少现在不是了。她现在正在寻寻觅觅。国王和王后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她身旁走过,每个人都报上自己的讯息:我是希望,我是后悔,我是懒散,我是意外的爱。他们手持武器、骑着马匹、严肃威武地浮现在晦涩的大牌之间,但除了他们以外,索菲还瞥见了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公主,在阴暗的重重危机之间明快地活动,只有索菲一人察觉到她的存在。但莱拉克在哪里?她翻开下一张牌:是“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