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黑森林(第13/25页)
他认识她时已不算处子之身,但其实也相去不远,因为他从未跟任何人分享过这份强烈、迫切、孩童般的贪婪,也不曾有人对他有过同样的贪婪,或如此从容而津津有味地把他吃干抹净。这份欲望无穷无尽,但他不管要多少都能获得满足(他发现自己内心压缩已久的惊人欲望已被唤醒)。与此同时,他也同样热切地渴望给予,而她则同样热切地接受。一切都这么简单!并不是毫无规则,噢,规则当然是有的,但这就像孩子随性的游戏规则,必须严格遵守,但通常都是孩子突然想改变游戏来迎合自己才当场拟定的。他还记得自己的儿时玩伴彻丽·莱克,她是个有深色眉毛、喜欢发号施令的小女孩:她不像别人总是说“我们来假装”,而是使用另一句话:“我们必须”。我们必须当坏人。我必须被抓到、绑在这棵树上,你必须来救我。现在我必须当皇后,而你必须当我的仆人。必须!是的……
西尔维似乎一直都很清楚,这一切她似乎向来都知道。她描述自己小时候做过哪些可耻的事、犯过哪些禁忌(都是他没做过的),因为她知道那一切(亲嘴、和男孩互相脱衣服、兴奋)其实都是大人的事,她自己必须等到再大一点,有了胸部、高跟鞋和化妆品之后才能真正体会。因此她内心没有他那种断层。虽然有人告诉他爸爸和妈妈因为太爱对方所以会玩这种在他眼里算是幼稚的游戏来制造宝宝,他却无法把这些传说中(且让人半信半疑)的行为跟彻丽·莱克、某些照片或某些光着身子玩的疯狂游戏在他心里引起的汹涌波涛连上关系。反之,西尔维一直都知道真相。不管她的人生遭遇了多少可怕的问题,她至少解决了这一项,或者应该说她从来不曾感受到这层问题。爱情就跟肉体一样真实,当中的性与爱甚至不是交织的经线与纬线,而是无法分割的一体,就像她芬芳而一体成形的棕色皮肤。
因此尽管她的经验值没比他多到哪里去,却只有他一个人感到如此惊奇:这种贪婪儿童似的放纵竟然就是大人做的事、竟然就是所谓的成年期,那充满力量的肃穆快感和那孩童般疯狂的自我陶醉都无边无际。这就是男子气概和女人味,一次又一次鲜活地获得验证。她狂喜时都叫他“爹爹”。Ay Papi yo vengo(噢,爹爹我快高潮了)。爹爹!他在白天是“宝贝”,但在夜里就是强健的父亲,跟一棵树一样大,各种欢愉皆由他而生。一想到这点他就几乎乐得手舞足蹈。她紧紧依偎着他,身高只到他的肩膀,但他还是稳定成熟地大步前进。当他俩一起走在街上时,男人们是不是都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对他心生敬畏?女人是不是都以欣赏的眼光偷瞄他?不是应该每个路人、每个砖块和白茫茫的天空都祝福他们吗?
结果它就发生了:那一刻,正当他们转上通往老秩序农场的街道时,发生了一件事。他一开始以为是发生在自己体内,中风或心脏病发作之类的,但接着就变成四处都能感应到:一种巨大的东西,很像是种声音但又不是,类似有人在拆房子(一整栋用肮脏砖块盖成、里面贴着壁纸的大楼被炸成灰烬),不然就是打雷(把天空劈成两半,但头顶上的冬日天空依然白茫茫一片),再不然就是两者同时发生。
他们停下脚步,紧紧抱在一起。
“天杀的那是什么?”西尔维说。
“我不知道。”他说。他们等待了片刻,但周围的建筑物都没有冒出灾难的黑烟,也没有警笛大作。购物者、闲晃的人和罪犯都气定神闲、无动于衷地继续各自的事,脸上只写着自己的不满。
他们戒慎恐惧地抱着彼此返回老秩序农场,两人都觉得那阵突然的震波是要拆散他俩(为什么?怎么会?),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而且随时可能再来。
一团乱
“明天,”泰西说着把她的绣花框翻转过来,“再不然就是后天或大后天。”
“噢。”莉莉说。她和露西正在制作一条疯狂拼布棉被,在上面绣满各式各样的花朵、十字、蝴蝶、物件。“星期六或星期天。”露西说。
就在这一刻,火柴被放进了点火孔(也许是不小心的,这会在日后招来麻烦),于是西尔维和奥伯龙在大城里听见或感受到的那声巨响也隆隆传遍了艾基伍德,让窗户摇晃一阵、柜子上的小饰物咯咯作响,还震裂了瓦奥莱特房里一尊陶瓷小雕像,三姊妹慌忙蹲低身子、缩起肩膀保护自己。
“搞什么鬼?”泰西说。她们面面相觑。
“打雷,”莉莉说,“仲冬之雷,也可能不是。”
“喷气式飞机,”泰西说,“产生了音爆。也可能不是。”
“炸药,”露西说,“在州际公路上。也可能不是。”
她们继续工作,安静了一会儿。
“真猜不透。”泰西抬起头,刺绣框转到一半。“算了。”她说,挑了另一条线。
“不要吧,”露西说,“那样看起来很怪。”她批评地看着莉莉正在绣的一样东西。
“反正这是一条疯狂拼布棉被。”莉莉说。露西看着她,然后搔搔头,还是没有被说服。“疯狂不等于奇怪。”她说。
“既疯狂又奇怪,”莉莉并未停手,“这是个大大的Z字。”
“彻丽·莱克觉得有两个男孩爱上了她,”泰西在窗口黯淡的光线下举起了她的针,窗户已经不再摇晃,“那天……”
“是哪个沃尔夫家的男孩吗?”莉莉问。
“那天呢,”泰西继续说(一边把一条绿得如同嫉妒的丝线穿过针孔,但第一次并未成功),“那个沃尔夫家的男孩跟人狠狠干了一架,跟……”
“那个情敌。”
“是第三个家伙。彻丽甚至不知道还有第三个。在树林里。她……”
“三个。”露西唱道,而唱到第二个“三”时莉莉也用低八度的声音加入了:“三个、三个,情敌;两个、两个,白皙的男孩,全都一身绿衣,哟!”
“她是我们的一个表妹。”泰西说,“算是吧。”
“一个就是一个。”她的妹妹们唱道。
“她三个都会失去。”泰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