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12/38页)
“噢,那个呀。那个没关系啦。”
“没关系?”索菲又哭又笑。
“没关系。那只是开始而已。”她用一双小手笨拙地洗着那副大大的纸牌,“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不,我以为……我以为那是结束。”
“噢,真傻。我若没被带走,我就不可能受教育,而我若没受教育,我现在就不可能带来这个消息、告诉你真的要开始了。所以以前的事根本没关系,你看不出来吗?”
索菲看着她洗牌。她滑稽地摆出精心整理的模样,弄掉了一些牌,再把它们插回去。索菲试图想象莱拉克这些年来的生活,却完全无法想象。“你有没有……”她问,“想念过我,莱拉克?”莱拉克耸耸肩膀,径自忙着。
“好了,”她把整副牌交给索菲,“跟着这个就对了。”索菲缓缓从她手中接过纸牌,而有那么一刻,莱拉克似乎看见了她,打从她进入房间以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真正看见她。“ 索菲,”她说,“别难过。这一切比你想象的都还大得多。”她握住索菲的手。“ 噢,那里有一座喷泉——还是一座瀑布,我记不得了——你们可以在那里洗浴——哦,水好清澈冰凉!而且——噢,就这样了,总之这一切比你所想的还大很多!”
她爬下床。“现在睡吧,”她说,“ 我得走了。”
“走去哪?我睡不着的,莱拉克。”
“你会睡着的,”莱拉克说,“你可以的,现在可以了,因为我醒了。”
“哦?”她缓缓往后靠去,躺在莱拉克为她整理好的枕头上。
“因为,”莱拉克说,再次露出神秘的微笑,“因为我之前偷了你的睡眠,但现在我醒了,所以你能睡了。”
筋疲力尽的索菲紧紧握住那副牌。“你,”她说,“要去哪里?外面又黑又冷。”
莱拉克抖了一下,但她只说:“你睡吧。”她在床边踮起脚尖,把索菲脸颊上灰白的发丝拨去,轻轻吻了她一下。“ 睡吧。”
她无声无息踩过地板,打开门,回头瞥了母亲一眼,随即踏上外头寂静寒冷的走廊。她把门关上。
索菲躺在那儿盯着门板瞧。第三支蜡烛发出嘶嘶声,接着噗一声熄灭。索菲依然拿着那副牌,慢慢钻进被窝,心想(也可能不是心想,而是有种肯定的感觉)莱拉克应该在某个层面上骗了她,至少是在某个层面上误导了她。但究竟是哪个层面?
睡吧。
哪个层面?她的心智像呼吸一样想着:哪个层面?就在她想着这件事的同时,她发现自己睡着了,灵魂惊喜得差点又醒了过来。
尚未结束
奥伯龙一早就打着哈欠浏览弗雷德·萨维奇前一天晚上从城北带来的邮件。
“亲爱的《他方世界》,”一位女士用孔雀绿色的墨水写道,“我写这封信是为了问你一个我思考已久的问题。若可能的话,我想知道,‘麦克雷诺兹一家住的那栋房子在哪里?’ 我必须承认,这件事对我个人而言很重要。我必须知道确切位置。要不是觉得它完全无法想象,我根本不会写信来打扰。他们以前住在林荫地的时候(好久啦!),呃,我很容易就能想象,但他们现在住的这地方我却完全无法想象。请给我一点暗示。为了这件事,我都废寝忘食了。”她在签名处写上“满怀期待”,并且加了一个附注:“我诚心承诺不会去打扰任何人。”奥伯龙瞥了邮戳一眼——是从西部寄来的——然后把信扔进木柴箱。
他这么早醒来要干吗呀,他心想,铁定不是为了读信。他瞄了瞄壁炉架上的方形旧腕表,是外公留下来的。噢,对了:要挤奶。这整个星期都要。他粗略地整理好床单,把手伸到床尾板底下,说:“来吧。”随即把它变成一座正面镶镜子的旧衣橱。它咔啦一声卡入站立的位置,这声音向来很让他满意。
他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雪,穿上长靴和厚毛衣。他又打了个哈欠(乔治会有咖啡吗?满怀期待),把帽子往头上一戴,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去,锁好折叠式卧房的门,随即走下楼梯、走出窗外、走下防火梯、进入大厅、穿过墙上那个洞,来到通往毛斯家厨房的那道楼梯上。
他在阶梯下遇到乔治。
“你一定不会相信的。”乔治说。
奥伯龙停下脚步。乔治没再说话。他一副看到鬼的样子:虽然以前从没见过什么看到鬼的人,但奥伯龙还是立刻就认出这种表情。或者说乔治本人看起来就像鬼,如果鬼也可以流露出震惊、内心交战、错愕得魂不附体的模样。“什么?”他问。
“你,绝对,不会,相信的。”他穿着一双年代久远的袜子,身上是一件拳击手的絮棉袍子。他一把抓住奥伯龙的手,带着他走下长廊,朝厨房的门走去。“什么啦。”奥伯龙又说了一次。乔治的浴袍背上写着“扬克斯,A.C.”。
在那虚掩的门前,乔治转向奥伯龙。“看在老天的分上,”他急迫地低语,“ 千万不要提到,呃,那个故事。就是我告诉你的那个故事,关于——你知道吧——”他瞄了半开的门一眼。“关于莱拉克。”他说。或者他应该没有真正说出口,而是用嘴唇无声但夸张地比画出那个名字,然后既惊恐又警告地眨了眨眼睛。接着他推开了门。
“你看,”他说,“你看你看。”仿佛奥伯龙有办法不看似的。“我的孩子。”
那孩子坐在桌子边缘,跷着一双赤裸裸的腿,还前后晃来晃去。
“你好,奥伯龙,”她说,“你长大了。”
奥伯龙的灵魂里产生了一种斗鸡眼似的感觉,但他还是定定看着眼前的孩子。他摸摸自己的心,他幻想的莱拉克还在那里。
那么这位是——
“莱拉克。”他说。
“我的孩子,莱拉克。”乔治说。
“但怎么会?……”
“别问我怎么会。”乔治说。
“说来话长,”莱拉克说,“是我知道的最长的故事。”
“他们要开一场会。”乔治说。
“一个议会,”莱拉克说,“我是来告诉你们的。”
“她是来告诉我们的。”
“一个议会,”奥伯龙说,“什么鬼东西?”
“听着,老弟,”乔治说,“别问我。我只是下来煮点咖啡,结果就传来敲门声……”
“但她为什么年纪这么小?”奥伯龙问。
“你是在问我吗?总之,我往外头瞄,就看到雪地里站着这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