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7页)
自己这颗心是不是也跟着疯了?竟然说出要她一起回到昆仑山的话……
思虑愈多,便愈是烦躁,愈是惊恐。这可不行!巫劫面向北辰星的方向,给自己下了个死命令:今夜之内,他必须定下来。
当他第三次忍不住站起身来转时,不经意间,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破碎的玉蝉。巫劫一下站定住了身体。
即使请来天下最好的玉匠,也没能完全修复玉蝉,在它破裂的一瞬间,一些扎入了巫劫的胸膛,一些则永远散落在了缙山冰湖之内。一名刑国的工匠曾请以昆仑之寒玉补之,能达到至少在外表上与原本的样子一般无二,可是自己却拒绝了。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何宁愿它破碎着呢……直至今日,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巫劫站着不动,渐渐的,全身僵硬起来。无数早已逝去之事又一一浮现,沉重得他连气也喘不出来了。他想……
“砰!”,巫镜踢开了门,叫道:“好!谁他妈再敢来一碗,恩?我、我怕你?你要跟随我?哈哈!我宁愿要只狗跟着我跑……这是什么?禁制?我呸!”
屋子里骤然闪动红光,巫劫反手一拍,想要撤去禁制,却不想巫镜的速度竟比他还快了半拍,“嗖嗖”几声轻响,两扇石窗被巫镜的蚕丝铜臂拉出数道深痕,随即轰然破裂,碎木石削坠下悬崖,引得悬崖下一片鸟叫。
巫劫一手紧紧捏住巫镜左手手腕,一手捂住他的嘴,静听外面的动静。没有料到巫镜的攻击竟是如此之强,屋里的禁制已悉数散裂,幸好他还在巷子口设下一组禁制。通道四面的石壁上,一些深兰色文字一闪既逝,没有让太多声音传出。地道里人来人往,并无一人注意到这片角落的异样。
在他大力钳制下,巫镜的酒醒了一半,疼得眼圈都红了,叫道:“你……你……我……我他妈……”
“若再让我见到你醉酒,我就亲自押你回冥窟。”巫劫道:“你最好永远记着这句话。”
这句话他说得平淡,巫镜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他揉揉眼睛,突然觉得眼前的巫劫好象变成了另一人,但究竟变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的头仍然很痛,双腿乏力,靠着墙昏头昏脑地坐着,忽听巫劫又道:“休息一下罢,明早我们就走。”
“去……去哪里?”
“回昆仑。”
“啊……”巫镜使劲揉着眼睛:“蜀王取消了城门禁令?”
“我要出去,”巫劫将竹竿从右手交到左手,冷静地道:“有谁想阻拦的,可来一试。”
巫镜怔了半天,骤然脚肚子一痛,却是在冰冷的地上久坐抽筋了。他拼命蹬着腿,倒抽着冷气地道:“你……你……嘶……不是说发下重誓……”
“明天,我要离开这里。明天,我,必须离开这里。”巫劫站起身,他的眼睛幽幽发亮,声音巨大得如同雷霆一样在禁制封闭的房间里隆隆震响:“明天,没有谁可以阻止我离开这里。我曾发下重誓,若伤一名蜀人,人神共击。人,我不怕!神,便来击我好了!来呀,来呀!明天我要离开桫椤城!”
“我的个老亲爷呀!”巫镜两眼一黑,心中惨叫道:“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疯了!”
当巫镜惊恐万状的想要爬得离巫劫越远越好时,在桫椤城另一个更加偏僻阴暗的角落,幕蹲在火坑前,头埋在膝盖和手肘窝里。
火坑早已经熄灭了,周遭冷得象冰窖,她的双脚在冰冷的地上挪来挪去。沙昆默默地屹立在一旁。
过了很久很久,幕终于下定决心地道:“我……我想离开了。”
“现在就走么?”沙昆并不感到惊异。
“恩……越快越好。”
沙昆点点头。他那半透明的身影在黑暗中隐隐发着光,这光芒如同茗沾湿了水所发出的光一般。这是死去了的卜月潭的光芒。
幕看见了沙昆的光芒,便伸手到旁边的水罐里搅了搅,拿出来时,手指间也微微发出了光亮。她瞧着这暗淡的光,深深叹息一声:“姐姐发出光芒,好象明月照耀天际。而我呢?只不过是鬼火罢了。咳咳……”胸中一阵憋闷,她用手死死顶在肋骨上,忍着就要爆发的咳嗽。
“为何要走?”沙昆问:“你对这里已经厌烦了么?”
“不……因为……我怕。”
“害怕?”
幕待那股憋闷稍缓,才到:“是啊。就象那人怕听到我的笛声一样,我也怕再见到他的眼泪。”
沙昆沉默良久方道:“你不怕后悔么?”
幕歪着头笑笑:“不怕。因为没什么可后悔的。”
“那你流泪做什么?”
幕使劲抹抹脸,继续笑道:“没什么,只是冷罢了。不过明天……明天就好了……”
“那么你想去什么地方呢?”
“我不知道。天下这么大,到哪里不是一样呢?”
她一边说着,一面站起了身,拿起包着铜剑的包袱。沙昆的身影慢慢淡去,最终消失不见。
幕推开房门,走到院中。银灰色的半月从山头升起,映得院子边上一口破缸里片片白光。幕在缸里接了一皮囊的水,挂在腰间,说道:“走罢!”
一阵风,牵起了幕的长发,她纵身而起,赤脚轻轻踏在铜剑上。褪去了黑布包裹,剑身显出幽幽的绿色,月色照耀下,光影波动,仿佛碧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