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20-22(第3/6页)



  一名骑校挡住了列游音的去路,他的面色阴沉,盔沿下的眼睛闪闪发光。

  “请列都统留步。”这名小校的口气绝对不象是对他的上级说话,马蹄在雪地上踏的咔咔做响。他身后的几名黑甲骑兵正在阻挡跟上来的销金骑营。

  几百名拨给苏平的销金营骑兵这时候从黑甲骑兵的队伍里走了出来,他们疑惑地看着暴怒的黑甲骑兵们,不明白为什么被突然划出战友的行列。

  列游音没有说话,他示意那几百名骑兵归入自己身后的队列,向那名小校点了点头。

  销金营虽然自负,对于同僚的决心却不能不表示敬意。战场上,比武力更重要不就是意志吗?列游音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对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的苏平刮目相看。

  和列游音一起望着苏平苍白的脸颊的还有流风。

  “要把他的首级拿下来。”流风想,他心头回荡的只是静炎的命令。一千步兵是无论如何对付不了的,但是苏平已经被他射倒了。

  象他的部下一样,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整理队列的行为。那些装备精良的休军就算把怒火锻炼成刀尖投掷到真骑的身上,也不能让他们的眼皮眨一下。几番交战,真骑们已经把休军看扁了。“马不会骑,箭不会射。”他们鄙夷地想,就算下次的格斗中他们将全部丧生,也不能抹杀他们对于休军的不屑。

  真骑们又冲过来了,仍然是刀锋的队形,他们手里紧紧握着弓,冷冷瞄着黑压压的休军。

  “一个也别放过了。”苏平的副将嘶哑着嗓子对黑甲骑兵们说,他是个脸色苍白的中年骑将,只有脸色的刀疤红得发亮。双腿一磕马肚,他带着黑甲骑兵向真骑迎去。

  界明城没有让心中的惊讶浮上脸颊。站在应裟身边,他不想让休国的左相看轻一个年轻的天驱,虽然他实际上还不是。

  可他是非常惊讶的。不是为了酣战中的真骑,他了解这些人的勇气和蛮力。

  也不是为了被几十名真骑缠住的黑甲骑兵,这些骑兵在他见过的军队里已经算是相当训练有素的了,只要多一些与真骑对阵的经验,他们决不至于如此狼狈。让他吃惊的左相应裟。按兵不动的销金骑营清楚地说明他根本没有打算吃掉对面这几百名真骑。他是打算接受真骑的求和的!只是,“这又何苦?”界明城望着战场上厮杀着的士兵们,忍不住轻轻说出声来。他们全力的厮杀根本没有也不会改变任何早就作出了的决定。

  应裟瞥了他一眼,界明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那眼神里似乎也有一丝的无可奈何。

  流风再次从休军的队列中穿出来,他的身上甚至奇迹般的没有多出一条伤口。

  掠过苏平尸体的时候,他眼明手快地挥出短刀。取下苏平头颅的同时,身子一闪就跳上了苏平的那匹茫然的黑马。他就这样穿越汹涌冲来的黑色浪潮,在身后留下一连串的尸体。离开休军队伍的时候,他回首的一箭再次洞穿两个骑兵的身躯,那是他箭囊中最后的一支。

  不是所有的真骑都和流风一样走运,不少香猪一头撞上对面的战马,就再也爬不起来。休军骑兵虽然不擅长骑射,对于格斗却绝不陌生,陷入休军重围的真骑往往在两三个会合后颓然倒下。落在地上的真骑,转眼就被休军踏成肉泥,他们最后的意识惊人的一致:咬着牙去砍削面前的马腿。

  现在流风的身边只剩下了一名真骑,和他一样高高骑在夺来的战马上。他们的神情依然骄傲。他们也确实有值得骄傲的理由,战场上一片狼藉,躺卧着的黑甲骑兵比真骑只多不少。他们就那么沉默地站在两队休军骑兵的中间,等着黑甲骑兵重新列阵。

  列游音冷眼旁观着这场战事,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寒冷。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缰绳,终于明白这些真骑远比他所想象的要强悍。他当然可以把这些真骑们消灭的干干净净,包括大营前面的另外四百个真骑。可是代价呢?望了眼苏平被砍去了脑袋的尸体,离着那么远也显得那么恐怖,他脊梁骨上有一股凉气飕飕地升了起来。

  流风带了带马,黑马温顺地转了个圈子,他把手里提着的脑袋举了起来,向着他的同胞们。霞光里,这情景显得诡异却又壮观。远远地,他望见静炎的嘴角一弯。那是个熟悉的表情,流风几乎看见静炎月牙一般的眼睛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他的心终于轻轻放了下去。

  静炎望着重新整队的黑甲骑兵,扭头嘱咐惊澜:“不要叫他们再碰我们的人!”惊澜用力点头:“明白!”看着流风的百人队孤独的厮杀,这四百真骑早已按捺不住了。惊澜的命令刚发出,雨点一般的箭矢就纷纷落在流风的周围。战场上剩下的这两名真骑瞬间就被羽箭结成的栅栏封了起来。

  苏平的副将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冷淡的表情,他的长枪高高举过头顶,就要下达冲击的命令。这最后的两个真骑,他要不计代价地拿下。为了这些骑着香猪的野蛮人,他不仅失去了上司,也把百来个同袍留在这边陲的驿道边。

  应裟望着那黑甲骑兵队中高举的长枪,皱着眉头对掌旗官说:“行了。”界明城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应裟到底下达了什么军令,但是很显然,这一切结束了。

  大阵中忽然响起了号声,列游音看着中军摇动的旗号,一带缰绳,千余销金骑营跟着他冲了上去,夹在黑甲骑兵和流风的中间。

  “左相有令,回阵!”他大声对有点错愕的黑甲骑兵们说。

  副将的眉头拧了起来,旋即又松开,怒气从他的脸上只是匆匆掠过。左相虽是文官,但总辖夜北事务,治军严厉是出了名的。刚才的仇杀之心被这么一耽搁,忽然也就散了不少。他望望流风后面严阵以待的四百真骑,知道自己的人马要是没有销金营的支援,真能在这里和这些野蛮人碰个鱼死网破。

  静炎的香猪一路小跑到了流风的身边,她还是没有带卫兵。和骑着夜北马的流风相比,她显得那么矮小,以至于要仰起脸来看流风。

  “旗主。”流风低声说:“流风没能拿下那个千人队。”“……”静炎无声地摇摇头,她伸直手臂才能触摸到流风的身躯。她的手指轻轻掠过流风肩头的伤口,那剑伤深可见骨,正汩汩地涌出血来。她的眼睛有一点点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