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约定(第7/9页)

  两具残尸被银刀钉在墙上,像是被焚烧过的焦炭,惨烈异常。冷风吹来,它们就迅速枯萎,最后变成了惨白的灰烬,从刀剑之上簌簌落下。

  几个无关的人蜷缩在角落里,不敢惊叫,可在门前,稚嫩的女孩儿便站在尸体的下方,神情充满冷漠。

  她就站在湿冷的风中,面向黑夜和暴雨,倾倒的影子像是干枯的树枝。一片死寂中,她再次握紧对她来说太过沉重的武器。

  仿佛感应到了杀机,暴雨和风声如潮灌进。

  “克里斯汀·安托瓦内特,束手就擒吧。”

  在门口,苍白的五指展开了一卷羊皮卷,面色苍白如鬼的男子从雨中走进,雨水从他的皮革风衣上滴落。

  “这是法国血族自治领长老会的追捕令,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敢为你提供庇佑。你从法兰西逃到美国来,又有什么用呢?”

  森冷的声音里,他手掌按在腰间的枪柄上,手指细长如蛇:“投降吧,我以荣格家族的荣誉保证,只要你投降,你想要保护的那些仆人可以平安地离开这个城镇。”

  “荣格?哪个荣格?”

  稚嫩而沙哑地声音响起了,那种不屑却令男子勃然色变。

  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女终于发出声音,澄净的眼瞳里满是傲慢:“是那个被我的曾祖父绞死在十字架上的垃圾么?”

  “可惜了。”她竭力地压制着自己喘息的冲动,高昂起头,“垃圾不享有勇气,垃圾堆里,又何来荣耀呢?”

  “你应该感谢自治领长老会不想杀你,但在我来之前,他们也命令过我。他们说……”男子低声笑起来,“——只要活的就好。”

  弹指间,银亮的枪管便已经从枪套中抽出,修长如蛇的手指瞬间紧握在柄上,男人眼中的冷意和狰狞点亮了黑夜。

  这一把枪陪伴了他四十年,跟着他一起成为最快的“牛仔”,而在他的面前,是“安托瓦内特”这一支昔日光芒万丈,今天却已经摇摇欲坠的旌旗。

  昔日的驱魔人世家,今日却随着家主的背叛而堕落,传承了千年的武技精髓尽失,沦落到被教团驱逐、背井离乡的地步。直系血脉只剩下一个小女孩儿。

  血族们尾随着她来到了美国,是为了让安托瓦内特之名再也无法出现在这个世上!

  轰鸣的枪声骤然响起,震碎了她身后的玻璃,在火花从枪膛喷出之前,有人看到银光从空中闪过。在尖锐的呼啸声里,枪管被磨制锋利的银色餐刀切断了,子弹撞碎了刀锋,弹起,刺入天花板。

  打空了?

  男子的瞳孔紧缩。

  来不及因为血肉焦灼的痛苦而嘶吼,因为他看到女孩奋身跃起的身影。迅捷如风,伤痕累累的消瘦躯壳上,却迸发出惊雷般的速度!

  沉重如斧的长剑从地板上铮然而出,随着她的手在空中划出半道圆弧。距离被不可思议地缩短了,一切囊括在那惨烈而狂怒的劈斩之中。

  最后的那一瞬,男人的眼瞳因恐惧而扩散,看到了如獠牙交错的剑刃上折射的阴冷银光。

  在前所未有的漫长思索中,他终于回想起了曾经笼罩在无数血族头顶的阴云,安托瓦内特家族的绝技。

  他恍然大悟:“这是……”

  下一瞬,银光从她的脖颈之上横掠,鲜血泼洒中,去势不竭的剑刃深深地切入了墙壁中,只留下一道贯穿的缺口。

  无头的躯壳踉跄后退,倒在暴雨中。

  当喷涌的鲜血染红了稚童的脸颊时,那群等在雨中的吸血鬼们终于回忆起,那样恐怖凌厉的银光,究竟来自何处。

  第一代范海辛所遗留下来的武技,在一击之中,倾尽所有力量,令“最后之赤龙”——德拉库拉授首的剑术!

  ——屠龙。

 在破碎的大门之前,冰冷的暴雨泼洒在她的脸颊上,鲜血晕染开来。炽热的呼吸从肺腑中吐出,少女的双臂已经裂开了一道道血痕。

  “想要杀死巨龙,就必须有驾驭那种狂暴力量的体能,以血的恐惧唤醒真正的自己。这样的恐惧和愤怒,就是我们人类能够对抗吸血鬼的力量……”在记忆中,父亲苦笑着抚摸自己的头发,神情充满隐约的难过,“克里斯汀,你逼我有天赋得多,你天生拥有这样的才能……”

  “那你呢?父亲。”

  在雨水的泼洒中,小女孩艰难地撑起身子,眼神被悲怆所笼罩,她只有用自己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呢喃:“那你又因何背叛母亲和我呢?”

  她艰难地拖曳着最后的武器,走进了狂风暴雨之中。

  在空旷的街道上,数不清的身影站在黑暗中,他们冷冷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儿,眼神中满是垂涎和怒火,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暴雨泼洒在女孩的脸颊上,模糊了她眼角的水汽。

  她冷漠地看着那些从欧洲追杀到这里的人,低声问:

  “蒙德,在哪里?”

  无人回应。

  黑暗里传来了嗤笑的声音,隐约听到有人在低声说:“终归是个小女孩,觉得害怕了之后,就要找爸爸。”

  “蒙德,你出来啊!”

  她愤怒地握紧武器,这个小女孩的身体里迸发出了最后的力量,只为了向着那群人嘶哑地怒吼:“父亲,你有勇气去成为吸血鬼,却没有勇气来见我么?你就这样想要将我献给那群杂种么?”

  她终于流出眼泪,低声哽咽:“……明明母亲临死前还想要见到你啊!”

  黑暗里,无人回应,逡巡不前的那些阴影笑起来。

  他们缓缓前进,将她包围,却不急于靠前,只是游走在最安全的警戒范围之外,嘲弄着只剩喘息的少女,就像是看着垂死猎物的鬣狗。

  没有趁它活着时猎取的勇气,永远只能吞噬腐肉。

  “这样的吃相,真是丑陋啊,先生们。”

  长街的尽头传来一声隐约的叹息,有人在低声感叹:“难怪我最近总是觉得血族没有未来。”

  

  世界在那一瞬寂静了,雷鸣和暴雨失去了声音。那些阴影们不安地骚动起来,雨衣之下的手指不住地颤动,不自觉地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