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债|TRESPASSES(第5/11页)
“你可能不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意味着什么。”
“那就意味着你不能节制生育呗,”劳莲说,“艾琳就是个天主教徒,可是她退出了,因为她不能同意这一点。艾琳就是我妈。”
“你妈反正不用担心,情况不一样呀。”
劳莲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接着她想德尔芬必定是在说她——劳莲——是独生女儿。她必定认为哈里和艾琳在有了自己以后还想再生,可是艾琳生不出来了。就劳莲所知,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她说:“他们如果想生的话是可以再生的。在他们有了我之后。”
“这是你想的,对吧?”德尔芬开玩笑似的说,“也许他们根本就不能生呢。很可能你还是领养的呢。”
“不。他们没有领养。”劳莲差一点要说出艾琳怀孕时所发生的事了,可是她咽了回去,因为哈里是那么认真地把它当作一个秘密来对待的。在诺言遵守上她是很迷信的,虽然她注意到成年人经常并不把遵守诺言当作一回事。
“别显得那么严肃好不好。”德尔芬说。她捧住劳莲的脸,用黑莓色指甲在她脸颊上弹了弹,“我不过是在开玩笑嘛。”
旅馆洗衣间的甩干机不灵了,德尔芬只得把湿床单和毛巾拿出去晾干,因为下雨,晾东西的最佳地点只能是旧时的马厩了。劳莲帮着把堆满白床单的篮子拎过砾石铺就的旅馆后院,端进空着的石砌牲口棚。这儿已经铺上了水泥地面,但仍然有一股气味从下面的泥地里渗出来,不过也没准气味是来自石块与碎石砌成的墙。那是湿土、马皮、皮革和很容易就让人想到是尿液的气味。这地方空荡荡的,有的只是几根晾衣绳和一些破椅子破柜。她们的脚步在这里发出了回音。
“叫你的名字试试看。”德尔芬说。
劳莲喊道:“德——尔——芬。”
“你的名字。你想干什么?”
“叫你的回声更好些,”劳莲说,接着又叫了一声,“德——尔——芬。”
“我不喜欢我的名字,”德尔芬说,“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名字的。”
“我也不喜欢我的名字。”
“劳莲挺不错的嘛。那是个好名字。他们给你挑了个好名字。”
德尔芬要到床单后面去用夹子固定住床单,人看不见了。劳莲随便走着,一边吹着口哨。
“在这儿唱歌声音特别好听,”德尔芬说,“唱支你最喜欢的歌吧。”
劳莲想不起来哪支歌是她最喜欢的。这又使德尔芬大惑不解,正如她发现劳莲一个笑话都不会讲时一样。
“我喜欢的歌可多了。”她说。接着她便唱起来了:
月亮河,比一英里还宽——②
这首歌哈里有时候也唱的,他老把这首歌唱得很滑稽,跟他自己开玩笑。德尔芬的唱法却有很大的不同。劳莲只觉得德尔芬声音里那恬静的哀愁正在把自己往飘动着的床单那里吸引过去。一张张床单本身似乎会在她周围——不,她和德尔芬的周围——溶化,形成一种无比甜蜜的感觉。德尔芬的歌唱有如一种拥抱,大张着手臂,等待你冲进去。与此同时,歌声中那松弛的感情又使劳莲肚子里起了一阵冷战,隐隐约约地预示着,她即将要生病了。
在河湾口等候
我可爱的老朋友——
劳莲抓起一把缺了坐板的椅子,拖着它让椅腿划过地面,打断了歌声。
“有时候我真想问问你们,”劳莲在晚餐桌上很果断地问哈里和艾琳,“我会不会有一丁点儿领养来的可能呢?”
“你这个念头是打哪儿得来的呀?”艾琳说。
哈里停止了吃东西,对着劳莲警告地扬起眉毛,接着又打趣起来了。“如果我们当初想领养孩子,”他说,“你以为我们会领养一个爱瞎提问题的吗?”
艾琳站起来,摆弄她裙子上的拉锁。裙子松落在地,接着她又把紧身裤和衬裤翻下来。
“瞧瞧这儿,”她说,“这应该给你一个解答了吧。”
她的腹部穿上衣服时显得挺平坦的,现在却有些鼓凸也有点儿松垂。肚子表面除了残留着穿比基尼泳装时晒出来的深浅不同的痕迹外,还嵌着几条死白死白的轨痕,它们在厨房电灯底下反光。劳莲以前也见到过它们,但是从未有过什么想法——它们只不过是艾琳身体的一些特征罢了,就跟她锁骨那儿有一对痦痣一样。
“那是皮肤被撑过的痕迹,”艾琳说,“我怀你的时候前面一直鼓到这么远。”她把手伸到身体前面不可想象的远处,“现在你应该相信了吧?”
哈里让自己的头贴着艾琳,挨蹭她光着的腹部。接着他坐直身子,对劳莲说:
“也许你感到奇怪为什么我们没有再要孩子,回答是:你是我们所需要的唯一的孩子。你既聪明又漂亮而且还有幽默感。我们怎么能肯定第二个也会这样优秀呢?再说,我们不是周围那些普通家庭。我们喜欢搬来搬去,总想试验过另一种的生活,好动不好静。我们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适应能力很强的孩子,又何必再去冒险呢。”
他的脸,此时艾琳是看不见的,在向劳莲传达一种远比他的语言更为严肃的意念。是一种延续的警告,还夹杂着失望与惊讶。
如果艾琳不在场,劳莲会继续向他发出疑问的。如果他们两个孩子都失去了,而不是只失去一个,那又会怎样?如果她从未存在于艾琳的肚子里,不必为她肚子上的轨迹负责,那又怎么样?她怎么能肯定她不是他们领来的一个代用品呢?如果已经有了一件不为她所知的如此重大的事情,那么怎么能保证就没有第二件呢?
这个想法仍然是未能得到解决的,但是却有一种朦胧的魅力。
劳莲下一次放学后来到旅馆的过厅时,她在咳嗽。
“到楼上来,”德尔芬说,“我有治咳嗽的好药。”
就在她把如需服务请按电铃的牌子树起来时,帕拉基安先生从咖啡厅走到过厅里来。他一只脚穿着皮鞋,另一只脚穿的却是拖鞋,当中还扯开了一些,以便装得进一只经过包扎的脚。就在他大拇指那里有一摊干结了的血迹。
劳莲以为,见到帕拉基安先生德尔芬一定会把牌子收起来的,可是她并没有。她对他仅仅说了一句:“你有空的话最好把绷带换一下。”
帕拉基安点点头,却没有看她。
“我一会儿就下来。”她告诉他。
她的房间在三楼,就在屋檐底下。劳莲一边爬楼梯一边咳嗽,说:“他的脚怎么啦?”
“什么脚?”德尔芬说,“可能是让什么人踩了吧,我猜。也许是用皮鞋的后跟吧,对不对?”
她房间两面的天花板都很陡地斜向一扇老虎窗的两侧。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水池子、一把椅子和一个柜子。椅子上放着一只电炉,上面坐着一把水壶。柜子顶上,化妆品、梳子、药瓶,以及一盒袋泡茶和一听巧克力粉都挤得紧紧的,排成一行。床上的罩单是棕白条纹、薄泡泡纱的,就跟客房床上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