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15/17页)

伊藤再催促也不管用,筒井和金井都被一并卷入群殴的旋涡中,似乎早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行天嬉皮笑脸地看着多田被HHFA的会员和老人们推来搡去。

“啊,不好!”他突然蹲了下去。

“你怎么了?贫血?”

裕弥有些担心,伸出手想帮助行天站起来。因为开早会的时候,裕弥也经常在学校操场上感到头晕目眩。

“不是不是。”

行天蹲着握住裕弥的手,上下挥了挥之后就放掉了。结果是,在旁人眼中,这两人成了“热烈握手的人”。

“背后灵,认识那个男人吗?”

他朝行天所指的方向扭过头去,正好看见又有一个身穿HHFA工作服的男人冲入南口转盘的人群中。

“他偶尔会跟我们一起在菜园劳作。”裕弥搜索着记忆说,“我记得应该是干部泽村先生。”

“啊——没错,泽村先生。”行天伸长胳膊,把香烟扔进了烟灰缸,“还是觉得在哪儿见过呢。这张脸给人印象不深刻,记不大清了。”

“就算和泽村先生见过,那样怎么就不好了呢?”

“这个吧,是这样,一看见泽村先生的脸,眼前就模模糊糊了。”

“这个,难道不是贫血吗?”裕弥怀着惊讶和担心混杂的心情指出。

“呃——是这样啊。我没有得过贫血,所以没有注意到是贫血。”行天说出一番让听的人脑细胞混乱的话来。

在这期间,泽村冲进了骚动的正中央,开始对HHFA的会员说话。似乎说“警察要来了”,劝他们退离现场。

见事态快要平息下去,伊藤也小跑着奔向广场中央。想必是必须带着筒井和金井早一刻溜走吧。

举广告牌的、HHFA、老人团体,保持着对峙徐徐拉开了距离。

但是,争斗的热焰似乎尚在体内冒烟。被伊藤抓住了肩膀的筒井对HHFA的会员说了一句什么,HHFA这边自然也不会忍气吞声。三方又搅和在一起,怒吼声在空中乱飞。就算伊藤和泽村打算训斥他们,也早已无处下手。

印糕老太太脚下一绊,跌倒在地。

多田打算过去扶她,却被挤得动弹不得。只见他是被HHFA的一个年轻男子死死顶在了栅栏上。就是刚才那个把多田举着的广告牌砸裂的男人。

“多田先生!”

春喊着朝广场中央奔去。裕弥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他追着春跑过去。由良也跟了上去。

“小鬼们回去!”

行天尽管高声大喊,但已经阻止不了了。裕弥连害怕万一被母亲发现的心也忘了,他追上春,跪在了印糕老太太身边。

“要紧吗?”

他把肩膀借给老太太,打算设法帮她站起来。由良捡起老太太的包,拉住她的胳膊支撑住她的身体。

“这场骚动不得了。”老太太摇摇头,抬头看着裕弥不知所措地笑了,“好像崴到脚了。”

春在一旁一门心思地望着多田的方向。周围哪里还是推推搡搡,已经开始斗殴了,就算想靠近多田也靠近不了。

“多田先生、多田先生!”

春都快哭了,她拼命地呼喊着,手上紧紧抱着熊熊。

“小春,危险,退回去!”多田设法躲过HHFA的会员挥来的拳头说,“我没事。”

“警察来了!”

围观群众纷纷说。想必有人报了警,警察从派出所跑过来了。感觉上时间很长,其实推推搡搡升级至群殴状态,五分钟都不到。

所有人立刻停止动作,一瞬间之后各自展开了行动。

伊藤、筒井、金井迈步就跑,打算逃离南口转盘;举广告牌的中年男子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重新举起了“夜总会”的招牌。

老人们尝试从广场中央脱身,打算假装成人畜无害的路人。老冈自然是头一个逃到了南口转盘的边缘。

HHFA的会员里面既有人打算抱着孩子开跑,也有人打算留下来向警察说明情况,完全乱了阵脚。先前把多田顶死在栅栏上的那个年轻男子转过身来面对还在呼喊“多田先生”的春。

“吵死人啦,小鬼!你也是这个大叔和老头老太的同伙吗?!”

年轻男子身穿沾有泥污的工作服,这是他积极干农活的佐证。尽管如此,宣传活动遭到干扰,恐怕使他感到,不仅HHFA,连自身也遭到了否定吧。他俨然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而更危险的是,他拔出了别在腰带上的一把小镰刀。

镰刀磨得光亮如新,反弹着夏日阳光。

“大木君,”泽村在年轻男子背后谨慎地呼唤道,“那种东西拿出来干什么?快收好。”

大木并不理睬他的呼唤,拿起镰刀抡了一圈。

“我们拼死拼活地干,可无论哪个家伙都拿怀疑的目光看我们!”

他眼中布满血丝。看样子大木由于刚才那场骚动的缘故,正处于兴奋状态。人们纷纷后退,在大木的周围出现了一个空白的圆圈。裕弥协同由良,将印糕老太太拖开,跟大木保持了距离。春也许是受了惊吓,在大木面前呆立不动。

裕弥把老太太托付给由良,自己打算去把春给拉过来。大木不顾一切地挥舞着镰刀,而春就站在镰刀下。

来不及了……!他朝春伸出手,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脸颊溅上了微温的飞沫。大木的镰刀肯定扎进了春的脑袋。裕弥忍住了没尖叫。他没有勇气睁开眼睛。眼看要贫血发作了。

“行天!”

听见了多田的咆哮。裕弥战战兢兢地抬起了眼皮。

最先进入视野的,是滚落地面的熊熊。熊熊呆呆笨笨的脸上,飞溅着点点红色血迹。

他慢慢地将视线往上方移去。

站在眼前的是行天,他用背护住了春。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副强忍痛苦的表情。白色衬衫的腹部被血沾湿了。是挨了一镰刀吗?裕弥摇摇晃晃地靠近了行天。

他看见行天用左手包握着右手。血从右手的小指上滴落。准确地说,是从小指曾经长着的地方。

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似的,裕弥再次将视线投向了地面。地上掉落着一个白色虫子一样的东西。一只长着红眼睛的虫子。不,不对,那是带血的行天的小指。

视野骤然一片漆黑。

“裕弥!”

尽管由良大喊一声抓住了他的胳膊,终于贫血发作的裕弥还是双膝跪地,当场崩溃。

从头至尾看得清清楚楚的多田,仍是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瞬间怔住了。

行天右手的小指划过半空。

“行天!”

多田半是下意识地喊叫出声,几乎同时,春发出分不清是“啊——”还是“咦——”的悲鸣。

细弱如丝的哀切悲鸣进入耳朵,多田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推开老人和HHFA的会员,多田跑到了行天和春身边。跑到后最先做的事,既非抱紧春,也非支撑住行天,不知为何,竟是捡拾行天的小指。它尚留隐隐的余温,但是已然僵硬,保持着被切断时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