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学的日子(第7/7页)

“怎么可能!没人记得他!连柯比先生也不记得他!”

霍金斯太太将剩下的一叠纸放进包里,说:“亲爱的,谢谢你一人包揽了所有的活。别忘了在走之前把工作台擦干净。”说完她就关门走人了。

科学实验室很旧,放有一条条深色长木桌,内置煤气喷嘴和水龙头,还置有许多深色的木架,上头摆了好多大瓶子,瓶子里漂浮着死了很久的东西。墙角放有一具黄色的人类骨架,莫不知那是真的还是仿制的,但此时此刻,那副骨架让她毛骨悚然。

她弄出的所有声音都在这间长长的房间里回响。她打开所有顶灯,连白板的灯都开了,就是想让这地方的恐怖气息减弱一些。她感到屋里越来越冷,就想把暖气调高。她走到一处暖气边,摸了摸暖气片,热得烫手,可她还是在瑟瑟发抖。屋里空荡荡的,这种空荡令人忐忑不安,可莫觉得这里好像不止她一个人,似乎有东西正在看着她。

好吧,当然有东西在看着我。她想。罐子里的上百样标本都在看着我,更别提那具骨架了。她抬头看向一排排架子。

就在这时,罐子里的标本开始移动。一条盘卷在酒精中、双眼无神而浑浊的蛇舒展开身子;一只没有脸,长满刺的海生动物在液体里扭转翻腾;一只死了好几个世纪的猫露出利齿,用爪子抓挠玻璃。

莫闭上眼睛,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幻觉。

“我一点都不害怕!”她大喊。

“那挺好的。”后门阴影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害怕的感觉可相当不好受啊。”

莫听出了是谁在说话,便对他说:“没有哪个老师记得你。”

“可你记得我。”那个男孩——她一切不幸的操盘手这么说。

她拿起一只玻璃烧杯冲男孩扔去,可是打偏了。烧杯撞上一面墙,四分五裂。

“尼克怎么样?”伯蒂若无其事地问。

“你知道的,”莫说,“他都不和我说话了,只知道闷在教室里,下课就回家写作业,也可能在拼铁路模型。”

“不错。”

“还有你。你一礼拜都没来上学了。鲍勃·欧文斯,你卷进大麻烦了吧。那天警察还来学校找你了。”

“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你的谭叔叔怎么样了?”

莫默不作声。

伯蒂接着说:“从一方面来看,你赢了,我离开了学校;从另一方面来看,你没有赢。莫琳·奎林,你体会过被鬼魂上身的感觉吗?看着镜子,却感觉镜子里的眼睛不是自己的;坐在空房间里,却感觉屋里还有别的人。这种感觉非常难受。”

“你想让鬼魂上我的身?”莫的嗓音在颤抖。

伯蒂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她。屋子遥远的一角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她的包从椅子上滑落到了地上。等她回过头,屋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或者说,她看不到屋里还有其他人。

她回家的路注定会无比漫长,无比黑暗。

男孩和他的监护人站在山顶上,俯瞰城市的灯火。

“还疼吗?”伯蒂问。

“有点儿疼。”赛拉斯回答,“但我痊愈得很快,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这样迎面撞上一辆车,你有没有可能会死?”

赛拉斯摇摇头,说:“要杀死我这类人有很多办法,但车不行,我是个很结实的老家伙。”

伯蒂说:“我错了。上学的前提是不让别人注意到我,但我和学校的孩子们有了纠葛。后来发生了什么你都知道,警察和所有乱七八糟的事。都怪我太蠢了。”

赛拉斯扬起一边眉毛。

“你不蠢。你需要身处同类之中,这完全合情合理。但外头的活人世界远比坟场更加错综复杂,我们无法像在这里一样相对轻松地保护你。我想保证你的绝对安全。”他接着说,“可对你们人类来说,绝对安全的地方只有一处,而只有历经人生百态,看一切都云淡风轻后,你才能到那里去。”

伯蒂用手摸了摸托马斯·R. 斯托特(1917—1951,认识他的人无不痛悼)的墓碑,感受到指尖下的青苔变成了碎屑。

“他还在外界。”伯蒂说,“那个杀死我家人的家伙。我必须多加了解人类。你还打算禁止我离开坟场吗?”

“不。那是个错误,我们都从中吃了教训。”

“那怎么办?”

“我们应该尽己所能满足你对故事、图书和世界的兴趣。这世上有图书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别的途径、别的地方可以让活人环绕在你的身边,比如剧院、电影院。”

“剧院和电影院里能干什么?像看球赛一样吗?我很喜欢看他们在学校里踢足球。”

“足球……球赛开始的时间对我来说太早了。”赛拉斯说,“不过,等下次卢佩斯库小姐来,她能带你去看场球赛。”

“好啊好啊。”

他们向山下走去。赛拉斯说:“我们俩在过去几周留下了太多踪迹。你知道的,他们还在找你。”

“你说过了。”伯蒂说,“话说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是谁?他们想要什么?”

赛拉斯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再细讲。伯蒂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作罢。

[1] 杰奇医生和海德(Doctor Jekyll and Mister Hyde):这两个人物出自19世纪英国作家史蒂文生的科幻小说《化身博士》。心地善良、受人尊敬的杰奇医生研制出一种变身药水,可以令他在夜晚化身为邪恶可怕、毫无人性的恶人海德四处作恶。后来“Jekyll and Hyde”一词成为心理学“双重人格”的代称。文中暗指表面与人为善的莫暗地里驱使尼克作恶,释放自己压抑的邪恶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