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第9/12页)

一路上,没有再见到别的夜叉。

喇嘛站在石洞群前,借着夕阳余辉打量着四周。

除了海浪声,卧虚山的寂静超乎往常。

“其他的……”喇嘛转动着念珠,喃喃道。

话音未落,脚下的土地,开始猛烈摇晃,这种感觉,唐泽并不陌生,只是今天,这种摇晃比三年前要来得厉害得多。

悚人的嚎叫,先是一处,转眼变成两处,到最后满山都回荡着比虎啸狮吼更惊心的声音。

他们发现了?!

唐泽冰凉的手心渗出了汗。

果然,石洞里,石洞后头的山坡上,还有身后的树林里,杀出上百大大小小的夜叉。

领头的,唐泽自然不陌生,是那个送他骨突圆珠的红毛。几年不见,他的体型好像更壮硕了些,头顶上的红毛也更长了,逆风翻飞着。

他们十一个人,被团团包围。

唐泽的心开始狂跳,他还记得这群夜叉是如何轻易捕杀山上的各种猛兽。虽然刚刚有两只夜叉毁在喇嘛手里,可是,那仅仅是两只。

面对一群夜叉,他们有多少胜算?!

大地的震动越发强烈,喇嘛镇静如前,只是手中的念珠,转得越来越快。

“杀!”

喇嘛的念珠突然停住,冒了这一个字。

手下八名黑衫人顿时朝四方跃开,四张银丝大网显露于空中,两人执一张,各选一方朝汹涌而至的夜叉飞踏而去。

四张大网,在八人的操控下随意地改变着大小,眨眼间便扩张得巨大无比,只需一张,网住二十只“猎物”绰绰有余。

夜叉向来都不用武器,哪怕面对再凶恶的野兽,他们都是赤手上阵。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然而,他们永远不会明白,世上最凶猛的野兽,不是卧虚山的豺狼虎豹,而是……人类。

霎那之间,银光四起,杀戮,在困兽的凄凉嚎叫中游刃有余地进行,鲜血,在空中开出无数艳丽而硕大的花朵,再一一凋落在网丝上。

月亮露了小半个脸,洒下来的月光,在唐泽眼中看来,也跟这变了颜色的网一样,血红一片。

是月亮变了颜色,还是自己的双眼变了颜色?!

唐泽的剑呆呆地杵在地上。

突然,一只漏网的夜叉从不远处一步跳起,落到离唐泽咫尺之外的身后。

尽管他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手,但,曾身为最优秀的除妖师的他,该有的灵敏与反击的本能并没有丧失。

他身子一低,避开从背脊上扫过的锋利手爪,顺势一脚倒踢在对方小腹。

夜叉一个趔趄,倒退几步,又不怕死地冲了上来。

唐泽已经转过了身,与夜叉对面相峙。

扑面而来的风里,都是要将自己撕成碎片的味道。

然而,当夜叉的双爪快要杀到唐泽面门的刹那,眼睛里却有异光闪过,手下的动作,迟疑了。

夜叉还记得眼前这个举剑的男人。当年在烟熏火燎中替他们烤肉的人。

唐泽显然读不懂一只粗莽夜叉的眼神,对方犹豫的这一瞬间,对他的意义,只是获得一个绝佳的反击机会。

手起,剑落,潇洒如三年之前。

一道口子不偏不倚开在夜叉的喉咙正中。

夜叉雕塑一样立在那里,保持着那个犹豫的姿势。

伤口,翻裂,鲜血,涌出。

铁塔一样的对手,重重仰倒在地,砸起漫天灰土。

唐泽上前,看着夜叉顽强睁开的眼睛,朝它心口的骨突伸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宝刀不老啊。”一直在旁看热闹的喇嘛,替唐泽鼓掌,却又不无讥诮地说,“敢杀,却不敢取你应得的战利品么?!”

唐泽看他一眼,手下一动,从余息尚存的夜叉脖子上扯下骨突圆珠。

“这才像你。”喇嘛赞许地点头。

这时,从前方传来的几声惨叫,引走了他们的全部注意——不是夜叉的嚎叫,而是人的惨叫。

断裂的肢体飞散开来,喷涌而出的血,在月光下画出瞬间的奇异图案,然后,溅落在地,转眼便被蜿蜒在碎石缝中,宛然成河的夜叉之血吞没。

夜叉的首领,站在凸起的大石上,牛一样喘着粗气,身上缠绕着撕裂开的银丝网,刺入体内的尖细银刺密密麻麻,从头到脚。那张裹着它身体的金色皮毛几乎已被触目惊心的红色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血,无从分辨来历,也许是它自己的,也许是刚刚被它撕成碎片的人类的,顺着那些粘成一缕一缕的毛发往下滴落。

喇嘛的眼神变了,身旁仅剩的手下,更是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红毛的凶悍与超乎想象的力量,击碎了他们速战速决的美梦。

八个黑衫人,成了一堆与废品无二的残肢碎肉,凌乱地铺在地上。

嗷!

红毛看着脚下横陈遍地的同伴的尸体,仰起头,狂吼。

疼痛,愤怒,悲伤,似要将整个卧虚山震裂开来。

“大师……”黑衫人朝后连退几步,“我们……还是尽速离开吧,情形不太妙。”

说罢,上岸时还气势逼人的他,转身就朝来路狂奔而去。

“怕死是人的天性。”喇嘛看也不看那家伙一眼,手臂轻轻一抖,小巧的匕首握在掌中,接着反手一掷,“但,不是你怕就不用死了。”

噗通!

逃跑者扑倒在地。

匕首,从他的背心一穿而过。

对喇嘛的行为,唐泽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只是看对方一眼,笑了笑。

很奇怪,唐泽现在只想笑,不管面对的什么。

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脸上在笑,心头却像扎了针……

“这个,就由我们亲自解决吧。”喇嘛将念珠套在腕上,举步朝红毛走去。

然,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红毛壮硕如山的巨大身躯后头,缓缓走出了另一个人影,瘦瘦的,小小的,跛着脚,步态有些沉重。依然是蓬乱的长发,尖尖的耳朵,身上裹着染满血的黑色皮毛,肩头也挂着一块残缺的银丝网,露在身体外的银刺,闪着晶亮的光。

月光投下来,照亮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清水一样透澈。

唐泽的呼吸暂停了数秒。

一个曾经熟悉的名字,在心底渐渐明朗。

稍一用力,这小人儿将捏在手里的一个圆东西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