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羽惑(第10/11页)
“难怪那一下伤得不重,毕竟是自己打自己,下不了狠手啊,”黄小路说,“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你的伤势,但听小森形容了之后,就觉得不大对劲。如果真是什么罪犯的话,恐怕会打得很重。”
“然后你发现再用绑架或者伤害祭司的手段已经不够用了,索性再派翼安来偷权杖,这一次你没有亲自动手,是因为在黑暗里寻找东西是翼安的老本行,”叔叔哼了一声,“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已经讲清楚了,好在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但你必须要说明,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自己即位的日期,难道你害怕这个领主之位?”
“还有你,你怎么会和他搅到一起去的?”叔叔又转向翼安,“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云彤么,为什么会去帮助他?”
大哥低下头去,并没有回答,身体在轻轻地发抖;翼安则翻着白跟,脸上颇多不屑之色,这神情说明他虽然帮助了大哥,却仍然不喜欢他;二哥则用手捂住嘴,身体抖得比大哥还要厉害,他在用尽全力忍住笑。
“这么说你也知道了?”叔叔瞪着二哥,“那你怎么会一直瞒着不告诉我?”
这是多么乱七八糟的一家人啊!我站在一旁,有点绝望地想。黄小路咳嗽一声,开始说话了:“还是我来说吧,副领主。前后的情由,我都已经猜到了。”
“一开始我也觉得这是有人想要阻挠大王子即位,但越到后来,我越觉得不对劲,”黄小路说,“我不知道你们羽人世界里的争权夺位是什么样的,但在人类世界里,王位之争就是最血腥的战场。假如这次是有人要争领主之位,我看到的是一个过分温和的争夺者。他一直都只是在拖延即位时间上做文章,并不愿意害人性命。杜伊霍城邦的大祭司是被绑架走的,多兰斯城邦的大祭司则只是中了长期的昏迷药,包括今天夜里,翼安前来偷盗权杖。这些都不大像是一个真正的野心家作为。”
“尤其是大王子被打昏在地,让我格外怀疑,不仅是因为伤势不够重,”黄小路说,“如果我是想要夺位的人,面对着这样的好机会,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而不是那样不轻不重地在后脑上敲一下。总而言之,如果要从‘阻挠即位’这个方向去分析,实在是问题多多,难以成立。”
“你说得有理,我们大概是当局者迷,想当然地觉得这是涉及到夺位的阴谋了。”叔叔点头。
“于是我换了一个思路,也许并不是有人不想大王子即位,而仅仅是想要把这个时间延后一点,以方便某些事情呢?”黄小路继续说,“为了想清楚这个‘某些事情’,我算是绞尽脑汁了,直到后来我无意中又一次抬头看到了那棵年木,回想起了一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那就是小森曾经告诉我的,大王子在夜里登上了年木,穿着典礼用的华服,似乎是在模拟即位的情形。”
此时大哥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眼神里却愈发地悲伤,黄小路叹了口气:“小森觉得,那是大王子迫不及待想要即位,我却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会不会是大王子非常担心某些将要在即位典礼上发生的事情,所以才需要一遍一遍地去练习呢?”
“担心?练习?”林霁月很是吃惊,“不就是就任领主嘛,又不是什么武术考验,哪儿需要练习啊?”
“是啊,乍一听的确不可思议,但如果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却会发现所有的不合理之处都能得到解释了,”黄小路说,“正因为需要时间练习,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想办法拖延自己的即位典礼。他经常向副领主问起典礼的具体时间,并不是登基心切,而是害怕,他希望即位的时间到来得越晚越好。所以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未来的领主在想方设法地延后他参加典礼的时间,因为那典礼令他恐惧。”
“恐惧什么?”林霁月、叔叔和我不约而同地发问。大哥到底在恐惧什么。正是整起事件的起因,也是发生这一切错乱的罪魁祸首。
可恶的黄小路偏偏还要卖关子:“我也在苦苦思索,到底即位典礼上有什么东西会让大王子那么害怕。于是我又开始回忆小森告诉我的种种关于他哥哥的细节,最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大王子的飞行能力。小森说,因为飞得不够高,大王子被很多人嘲笑,而他给出来的理由是凝聚出的双翼力量不足,这一点让我觉得很纳闷。据我所知,羽族飞行能力的强弱主要是由血统决定的,而不是体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羽人也完全有可能飞得很高很久。而大王子,是羽族十姓中云姓家族的一员,是纯血统的贵族之后,飞行能力不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我只能做出另外一个,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针对着年木与飞行的疑团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
他伸出手来,指向依然暴雨如注的漆黑夜空:“大王子只害怕一样东西,那就是——高度。”
高度?大哥害怕高度?
“这世上有一种人,身上带有一种奇特的怪病,”黄小路说,“平时他们都是正常的,可一旦来到高处,他们就会感到极度恐惧,感到呼吸急促、身体失去平衡,严重的会晕厥过去。大王子就有这种病,所以他才飞不高啊!并不是羽翼无力,而是他害怕飞高,害怕处在一个足够的高度上。”
就像闪电劈开大脑,我觉得眼前一亮,那些怪异的表象都有了合理的答案。大哥害怕的并不是即位本身,而是害怕那个要命的典礼,因为他必须站在高高的年木顶端来完成所有仪式!他担心自己不能支撑下去,担心自己会在高处晕厥。所以他才拼命想法子拖延典礼的时间,并且不断地趁夜到年木上去练习,但遗憾的是,这种毛病看来并不能通过简单的练习来克服。
这就是一切谜团的最终解释,高度。正是为了这该死的高度,大哥才做出了那么多的荒唐事,而我也不禁更加佩服黄小路了,他不但善于分析,还很博学。我就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害怕高度的病症,也许在他的世界里很常见吧。
“我没有办法待在年木上超过五分钟,”大哥低声说,“我试了一次又一次,怎么都不行,一旦超过五分钟,我一定会晕过去。可我不能在城邦的子民面前昏倒,那不是我个人的面子问题,那事关杜伊维安家族的荣誉。一个新任的领主,尤其是高翔于天空中的羽人的领主,竟然会害怕高度,这怎么能让民众信服并支持他呢?”
“所以他找到了我,希望我帮助他拖延一些时日,”翼安开口说,“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我更看重云家的荣誉,如果他真的在年木上吓昏过去了,丢的不是他自己的人,而是整个云家的脸面。所以我不得不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