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第6/7页)

带着这至死未解的疑问,赵鼎眼窝被钢钉透穿,向后绝倒,顿时肝脑涂地。

四、一生一世

五天之后,因为赵鼎死时脸上中的是赵门老五的独门暗器七星钉,赵晋百口莫辩,逃出赵家,最后在余姚被发现。

赵家倾门而出,排布箭阵,将他射成了刺猬,头颅当场割下,给赵老爷血祭。

赵青娥扶灵痛哭,本已离开赵家的赵尹回来祭奠养父,可怜赵青娥孤苦,便答应留下助她料理家业。

一切顺理成章,赵尹为人平和,颇得赵家上下喜欢,不动声色就似乎得到了一切。

而在这期间,阿阮已经把明州的特产,尤其是海产吃了个遍,玩得也有点儿腻歪,便开始催促苏沫收拾东西回家了。

苏沫的伤也没全好,他不喜欢诉苦,但总白着一张脸推三阻四地喊阿阮跑腿,阿阮就怀疑他是装的。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料到,连柳珠她娘的衣服也给找着了。那还种什么相思豆,玩个啥子玄虚,把我呼来喝去耍着玩?”因为螃蟹吃多了身上有些痒,阿阮的脾气就更大了,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准备开路。

“我们还不着急走。”等她发泄完毕了,气也平顺些了,苏沫这才说话,“我们要看着柳珠。”

“不是已经看了这么多天了吗?她好着呢,心胸宽阔,肯定不会投海。”

“她也许想得开,但是赵尹却未必。”苏沫叹一口气,“昨天赵尹来看过她了,我有个不祥的预感,我们这就去渔村吧。”

到渔村时天色已经暗透,柳珠不在,问隔壁浪哥,这个对柳珠非常上心的黑胖小伙告诉阿阮,柳珠又趁夜下海去了,走了刚刚一盏茶的工夫。

阿阮于是和苏沫赶到海边,因为有苏沫这个拖累,所以两人脚程不快,到海边时正巧看见柳珠跃入海面。

这夜的月牙很细,于是看着不乏犀利,颇有些冷眼看痴的意味。

等了一会儿,海面依旧没有动静,苏沫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站起身,难得手脚利落地脱到只剩中衣,道:“她已经下水太久,我得下去找她。你在这里等我上来。”说完就不等阿阮反应,紧走几步潜入了海中。

海水映着月色,无风浪平,很快就荡去了他留下的痕迹。

阿阮反应迟缓,等到终于回过味来,拉起裙角飞一般奔到海边时,苏沫却已经出水,脸色惨白努力划向岸边,手里依稀拖着一个人。

“拉我……一把。”到岸后苏沫显已力竭,朝阿阮伸出一只手来。

阿阮虽呆,力气却是很大,一把就扯住他的手,将他和怀里的柳珠拉上了海滩。

此刻的柳珠已经神志不清,下身全裸,那件水衣似乎抽了丝,下半截完全散架,一根长线不知被什么扯着,一直通向漆黑的海底。

“拿我的衣服给她盖上。”苏沫沉声,转身给柳珠控水,等她透过一口大气,这才泄了劲,瘫倒在岸边。

“我抓到了!”清醒过后的柳珠突然嘶声,“没有事,你不会有事,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她重复说了几遍,双手间紧紧握着一尾螖鱼,声音越来越尖利,眼见就要疯了。

“潜水后的幻象。”苏沫大声喘息,到礁石那里取过一把短刀,想要割断那根长线,“阿阮你过去抱住她,顺着她的话安慰几句。”

阿阮连忙过去紧抱住她,轻声安慰几句之后,柳珠果然渐渐平静,不再说话,只死命地抓着她的螖鱼,两眼直视前方。

这时候苏沫已经过来了,短刀抵着那根长线,凑近到柳珠眼前,问道:“赵尹昨天来过,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要他三天内务必再来找我。”

“因为他的那双眼睛畏光发生了变异,必须尽快换眼?你是不是怕他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他,当年裴大教主的眼睛也是换了三次才彻底成功?”

柳珠显然开始讶异,注意力终于集中,转过来聚焦在苏沫的脸上。

“你告诉他,三日内他必须来找你,却不告诉他为什么,这就成了纠缠。所以他下了决心,要你死在这海里,永绝后患。”苏沫和她对视,照旧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不可能。”

“我带的这把短刀,也算锋利,却削不断你娘的水衣。你娘的水衣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解体,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赵府有雌雄两把黄金剑,一样削铁如泥,而赵尹昨天就带着那把雄剑。”

“不可能!”

“他还给你下了药。”苏沫将手搭上她的脉,“很有可能是山茄花粉,这药能使你反应迟钝,遇到意外则狂躁失去判断,所以刚才出水,你的反应才格外大。”

“不可能!”

“你知道这是真的,就像之前,你知道赵尹并不真的爱你,就像十一岁时,你就知道你娘不会嫁给我二叔苏致远。”苏沫柔声,尔后长顿,单膝跪地,轻轻握住她的手,与她对视。

柳珠看着他,慢慢泪盈于睫。

“十年过去,你我都改变许多,尤其是我。”苏沫柔声,十数年光阴抖落,似乎又变回苏府那个不求上进顶好脾气的少年。

“可我真的喜欢他。”因为遇到故交,柳珠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滚了下来,“人活在世,总有所爱,不论他怎样待我,我还是喜欢他,我不觉得冤枉!”

“就算他对你一点儿没有真心,一心只想你死?!”

柳珠一时语塞。

“我记得那时候你就很早慧了,喜欢找我来说话。你告诉我,因为常年下水,你娘关节疼痛,必须穿着她的紧身水衣才能睡着。你说你其实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每次他来,只须勾一勾手指,你娘就成了傻子。你还说你恨他,所谓喜欢,一定要有回报,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再做你娘这样的傻子。”

“十一岁的时候,你便已经懂得这些道理。”见柳珠有所动,苏沫继续,一直追到她双眼深处去,“那为什么你现在却执迷不悟?难道你觉得你娘受过的苦都没有白受,为那样一个男人葬身海底,死得半点儿也不冤枉?”

柳珠大恸,捉住苏沫湿透的衣袖,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号啕大哭起来。

“放开这条螖鱼,如果他一心只想你死,那他该得此报。”苏沫轻声。

柳珠哭声渐止,并没有片刻间大彻大悟,但那一直紧握的双手却松开了一丝缝隙。

螖鱼素有灵性,立刻跃入涌来的潮水。

“他亲手掐断他的善缘,不外乎这几天,就会吞下他酿的果。”苏沫淡淡地说道,在愈刮愈烈的海风中,神色平静。

四天后,阿阮租了一辆四乘马车,带苏沫、柳珠一起离开了明州。

赵府守灵是为七天,这天晚上,也是赵青娥第一晚可以不守灵堂,在自己房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