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使命 29 温德姆(第2/4页)

“不是的,事实并非如此。那水缸密室里使用的技术呢?所有这些,你认为都不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拉住吉普的手,“但你以为他们是从那里得到信息,来判定把谁关进水缸,用谁进行实验?信息是第一步,所有其他事情都建立在这上面。就算他们没有水缸,也尽可以把你关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囚室里。”

“这不一样。”

“我知道不一样。或许有一天,如果我们不能及时阻止,他们能够不加选择地把我们都关进水缸里。但他们还没达到那一步,还差得远呢。在那以前,他们只能依赖这些信息。每次他们决定谁生谁死,谁可以离开,谁要挨鞭子,谁要关起来,谁要进水缸时,就要使用这些信息。”我贴近吉普的脸,近到可以看到他暗棕色虹膜中的细小斑点和闪光的瞳孔,“如果他们没有名字,没有配对信息,就无法知道他们在追捕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能在哪里找到他们。这些信息是所有一切的源泉。”

“我还以为你的哥哥是所有这一切的起源。”佐伊说道。

“是的,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他和神甫都是,还有其他人,像是将军。但有了这些信息,他才能做所有这些事。而且,我知道能在哪里找到这些信息。”

*

经过两周艰苦的跋涉,我们才回到温德姆郊外。吉普和我从这里逃脱时,我们向西南方向走了数周,避过了将平原一分为二的脊柱山脉。这座大山从北向南一直蔓延,逐渐消失在通往新霍巴特的沼泽地。如今,从地势更高的西海岸登陆后,在佐伊的带领下,我们横穿脊柱山脉,从山洞直接向东方的温德姆走去。

我们主要在夜间赶路,在山脉东面的空旷平原时,也会冒险在白天行进,每天只在遇到遮蔽场所时睡上几个钟头。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轮流放哨。吉普和我没办法保持这种残酷的行进节奏,还好跟我们独自赶路时不同,这次我们再也没有挨饿。佐伊和派珀不断抓到鸟和兔子,有天早上还逮到一条蛇,但只有派珀敢吃,他发誓说那条蛇非常美味。不过,就算肚子是饱的,我们仍然精疲力竭,而且在烧焦的平原上,口渴是主要的麻烦。佐伊和派珀轮流在前侦察,而我在感觉的指引下,带着大家找到少数几眼泉水,虽然水流不多,但足以灌满我们的水瓶。我们说话不多,在停下来睡觉时也一样。这种感觉像是我和吉普逃出温德姆时,前面几天的重演:在山脉中的通道中醒来,赶路,睡觉,然后再次醒来,赶路。我注意到吉普十分疲倦,到了晚上,当我和他背靠背蜷缩着躺在一起时,他的脊柱硬邦邦地抵着我的背。然而我们谁都不希望放慢步伐。这次我们的旅程有了一种动力,一种过去没有的使命感。我想起吉普数月之前曾经评论过:逃离并不能通往真正的目的地。而如今我们终于有目的地了,我这样想着,虽然谁也不知道在那里等着我们的是什么。

尽管有了新的目的,吉普却显得急躁不安。他的话变得很少,即使到了晚上只有我们两个蜷缩在一起,远离派珀和佐伊时也一样。我以为他沉默不语可能只是因为疲惫,但我们之前也曾筋疲力尽过,他和我曾被人来来回回一路追捕,那时他从未如此缄默。这种新的沉默,就像他随身携带的重担,是从位于山顶的禁忌之城开始的。那里的电线让他再次回想起水缸,而他还没有完全浮出来。我们在一起的数月时间里,我可能低估了水缸对他造成的伤害。从他嘲讽的言辞和半张脸的微笑中,很容易忘记他曾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他身体状况恢复得很快,尽管仍然有些瘦,但如今的他已十分强壮,行动时也没有了最初的笨拙不堪,那是水缸留给他的后遗症。不过,他在山顶废墟中的惊恐不安,跟那些电线缠绕在一起,提醒我事情仍然有哪里不对。尽管我们日日夜夜都在一起,但有些伤口,甚至仍无法愈合。

有天清晨,他轻声问我:“如果我记起以前的事,但我不喜欢该怎么办?”声音如此细微,我在半睡半醒之间几乎没有听清。

我翻身靠近他,将手放在他胸口,他的心脏急速跳动,像只受困的兔子。“如果我不是个好人呢?”他继续说道,“如果我忽然想起来了,而曾经的我不是我想当的那个人,那该怎么办?”

“你记起什么了吗?”

我感到他在摇头。“没有。但是,我们一直假设,记起我的过去会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并非如此呢?”

我慢慢拍着他的胸口安抚他,以让他的心跳放慢下来,跟我拍动的节奏保持一致。曾经有无数次,当我在幻象中尖叫着醒来,他会用同样的方式轻拍我的背部。我又为他做了什么呢?除了我自己充满恐惧的夜晚给他带来的负担,还有追捕和战斗带来新的恐惧,我给了他什么来填充他空虚的记忆?

“你的选择决定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说。

“你相信这个?”

我对着他的肩膀点点头。

“我很了解你,吉普。”

*

当干旱的平原逐渐消退,河流组成的网络开始蔓延,有人类居住的迹象也越来越多。一开始是少数几个定居地,位于虽然干旱但仍可耕种的土地中。这些是贫瘠的欧米茄前哨地,有些只由几间棚屋组成,但我们仍保持安全距离,从每个定居地外围远远绕开,在晚上也不生火。接下来,随着土地越来越肥沃,阿尔法居住地开始出现,整齐的田地和果园环绕着大一点的房子。我们看到有人在地里劳作,或者在路上骑马经过。不过,荒野仍然很开阔,我们可以在夜间行进而不被发现,就算在夜里,也会避开喧嚣的道路。

派珀和佐伊说,离温德姆两个晚上的距离,有一间安全屋,是位于潮湿山谷中的一间孤零零的欧米茄房子,主人是一对夫妻,对抵抗组织十分同情。有个地方可以让我们睡在房里,洗个澡,不用在开放的空间里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那天晚上赶路时,我一直在想象,再次躺在柔软的床上,不用担心天气如何,是怎样的奢侈感觉。但当我们在黎明前终于抵达山谷上方,只看到烧焦的横梁,有些还在冒烟,旁边有个水坑,里面落满黑色的灰烬。

“有些人粗心大意了,”我们蜷伏在山顶下面时,派珀说道,“在自由岛遭到袭击后,我一直担心这样的事会发生,太多逃难的人变得绝望起来,四处寻找避难所。阿尔法人肯定发现了蛛丝马迹,把他们找了出来。”

“或者是有人把他们供出来了,”佐伊说,“也许是他们从岛上带走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