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5页)
“摩亘,你眼中的自己或许是赫德侯,但还有别人在寻找你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将给你‘佩星者’这个名字。除非你死,否则他们永远不会善罢干休,不会让你安宁地待在赫德。他们会跟着你回去。你要为爱蕊尔打开赫德的门户吗?那些人杀死了艾梭尔,还数次谋害你,他们对你的农民、你那个缺牙的养猪人又会有什么慈悲心?如果你现在回赫德,死亡会追在你身后、你身旁,你会发现它就在你家敞开的大门里等着你。”
“那我就不回赫德。”摩亘转过头,不让岱思看见自己痛苦挣扎的表情,“我就到凯司纳去,取得黑袍,然后教书——”
“教什么?那些谜题对你来说全非真实,只是黄昏时分编织的古老故事——”
“不是这样!”
“那么,艾斯峻呢?荷鲁呢?他们也束缚在你人生的谜题里,他们需要你清晰的视野、你的勇气——”
“这些我都没有!就算有,也没有大到可以应付这件事!至少我已经见过死亡,看到时能说出它的名字;但这个——这条建在我面前的路,我连看都看不见!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生来要做什么。在赫德,我至少还有个名字!”
岱思拉近摩亘刻意保持的距离,伸手温和地握住摩亘的手臂,语调转为和缓:“你在赫德之外还有个名字。摩亘,如果不是为了面对这件事,凯司纳的那些谜题和教训又有什么用?你就像以西格的索尔,被恐惧困在死亡和一扇数千年不曾开启的门之间。如果你对自己没有信心,那就对你称为真实的那些事物有信心吧。你知道你必须做什么。或许你没有行动的勇气、信任、理解或意志,但你知道非做不可,你不能回头,背后没有答案。你惧怕那个你不知道名字的东西,那么就看着它,找出它的名字吧;面对前方,去学去找,去做必须做的事。”
风吹过长长的平原,吹在两人身上,把草叶吹成银色。大君的侍卫在他们身后等待,像丛色彩鲜丽的花。
摩亘紧捏缰绳,又松手放开,然后缓缓抬头:“你是至尊的竖琴手,给我这种建议不是你分内的事。或者,你是以有权穿御谜学黑袍的人的身份在对我说话?凯司纳没有任何御谜士给过我‘佩星者’这个名字,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名字的存在,但你就这么接受了,仿佛早在你意料之中。你到底在我身上看到什么希望、什么谜题,是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看到过的?”岱思突然低头不看摩亘的眼睛,没有回答。摩亘提高声音问,“我问你,欧斯特兰的英格里斯是谁?他为什么死的?”
岱思握着摩亘手臂的手动了动,脸上有种奇异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欧斯特兰的英格里斯激怒了欧斯特兰国王亥尔,因为有天晚上,亥尔变成一个老头,出现在英格里斯家门口,英格里斯不肯收容他。亥尔便诅咒他:如果下一个来到英格里斯家门口的陌生人不说出自己的名字,英格里斯就会死。亥尔离开之后,第一个到来的陌生人是——某个竖琴手。竖琴手对英格里斯有求必应,不管是唱歌、讲故事、弹琴,还是叙述四处游历的经历,什么都说,就是没说英格里斯想听到的名字。虽然英格里斯一再拼命问他,但每次竖琴手说出的都是同一个词,而每次英格里斯听到的都是‘待死’。于是,对亥尔的恐惧以及因诅咒而生的绝望,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他就此死去。”岱思顿了顿。
摩亘听着听着,表情逐渐平静。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从没想过……你可以告诉英格里斯你的名字,说出你的真名啊。这个谜题的教训是:别人为了保命而向你要求的东西,你要给予。”
“摩亘,有些东西是我当时不能给英格里斯、现在也不能给你的。但我发誓,只要你完成这趟艰苦的旅行,到达俄伦星山,不管你向我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包括我的性命。”
“为什么?”摩亘低声问。
“因为你脸上有三颗星。”
摩亘沉默了一阵,而后摇摇头:“我永远无权这么要求你。”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有没有想过,这句教训对你也同样适用?别人向你要求的东西,你必须给他们。”
“如果我不能给呢?”
“那么你就会死去,像英格里斯一样。”
摩亘低下头,坐着一动也不动,任风在四周铮流动,仿佛竖琴的声音,吹扯着他的头发和斗篷。最后他掉转马头,慢慢朝侍卫队骑去。她们沉默地迎接,一起前往众环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