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4页)

“不。”摩亘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亥尔的视线转回他身上。

羿司赶在国王开口前说:“我用乌鸦的形体停在你身上吧。”他的声音十分疲累,“以前的我会愿意冒险盲目奔跑,只因热爱奔驰。但现在不了……我一定是老了。”他易了形,振翅飞到亥尔另一侧肩膀上。

狼王眉头微蹙,乌鸦的影子落在他经风霜刻画的脸上。他似乎在摩亘的沉默底下听到什么,但只说:“我们别在这里淋雨了。”

他们奔跑了一天,直到黄昏:三头雪麟朝北奔向冬季,其中一头犄角的圆弧间有只乌鸦。夜色降临,他们抵达伊莱,放慢步伐,最后在院子里停下脚步,体侧因喘气而起伏。橡木镶金的厚重门扇砰然打开,艾雅走了出来,腿边跟着几只狼,身后是在烟雾中微笑的娜恩。

娜恩先是拥抱雪麟模样的瑞德丽,在她恢复原形后又抱了一次。艾雅滑顺的象牙色头发没绑成辫子,她盯着摩亘片刻,非常温和地亲吻他的脸颊。她拍拍亥尔和羿司的肩,用她那平静的声音说:“我叫所有人都回家了。娜恩已经告诉我会有谁来。”

“我告诉她的。”羿司先开口,省得亥尔询问。国王微微一笑。他们走进空无一人的大厅,长长的火炉里烧着熊熊大火,炉旁一张桌上摆着一盘盘热腾腾的肉、热乎乎的面包,装着加了香辛料的酒、烫得发出嘶嘶声的黄铜钵,冒着烟的炖汤,以及蔬菜。他们还不及坐下,便大啖起来,吃得又快又猛。饥饿感稍退后,他们端着酒杯在火旁坐下,开始交谈。

摩亘揽着瑞德丽坐在长凳上,正快打起瞌睡,亥尔对他说:“所以,你到欧斯特兰来学习我的国土律法了。我跟你谈个交换条件。”

这惊醒了摩亘。他注视国王片刻,简单地说:“不用。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亥尔轻声说,“听来是个交换国土律法的合适条件。你可以自由漫游我的脑海,只要我也可以在你脑海里这么做。”羿司微微偏转过头,亥尔似乎感到其中有什么意味。“你反对吗?”

“只是想说,我们实在没多少时间。”羿司说。摩亘看着他。

“难道你建议我从土地本身取得这份知识?那得花上好几个星期。”

“不是。”

“那你是建议我根本不要取得它啰?”

巫师叹了口气:“不是。”

“那你建议我怎么做?”听见摩亘声音中的些许挑衅,瑞德丽在他臂弯中动了动。亥尔坐在巨大的雕刻座椅上一动不动,膝旁那只狼突然睁眼凝视摩亘。

“你这是,”亥尔讶异地说,“在我的大厅里找羿司吵架吗?”

巫师摇摇头。“是我的错。”他解释道,“几天前,我们在以西格时,我用了一道摩亘没意识到的心智拘控,阻止他行动。当时赫德遭到攻击,我觉得别让他走进陷阱比较好。”

摩亘双手紧握杯缘,克制住一句愤怒的反驳。娜恩迷惑地问:“什么拘控?”羿司沉默地看向她,片刻后,她的神色变得平静而遥远,仿佛在做梦。羿司放开她,她扬起眉毛:“见赫尔的鬼了,你从哪里学来的?”

“很久以前,我看出有这种可能性,便加以探索发展。”羿司的语气带着歉意,“若不是出现非常状况,我绝不会使用。”

“唔,要是我碰上这种事,也会生气。不过我当然了解你为什么那么做。如果御地者在疆土另一端到处找摩亘,我们何必把他们要找的人自动送上门?就让他们继续找他们的吧。”

摩亘低下头,感到亥尔的视线碰触着他,迫使他抬头,无助地迎视那双不留情的好奇的眼睛。国王突然放开他。

“你需要睡觉。”

摩亘低头盯着杯里的酒:“我知道。”他感觉瑞德丽的手从他身侧往上移,摸摸他的脸颊,心头沉重的绝望因而稍稍缓解。他打破大厅里的沉默,断断续续说道:“但是你先告诉我,雪麟会那样护卫国土律法,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束缚?我从没意识到它是雪麟。”

“我自己也几乎没意识到。”国王承认,“我想那是一道很古老的束缚。雪麟的力量非常强大,我相信它们会挺身而出保卫国土和国土律法。但许多个世纪以来,它们唯一要对抗的只有狼群,这道束缚便沉睡在我脑海深处……当然,我会给你看那道束缚。明天。”狼王越过火光望向巫师,巫师正慢慢把加了香辛料的温热酒液倒进杯里,“羿司,你去了赫德吗?”

“对。”液体逐渐满到杯缘时音调随之改变,羿司放下酒钵。

“你是怎么穿越伊姆瑞斯的?”

“非常小心地穿越。我前往赫德时没耽搁半点时间,但回程的时候稍停了几分钟,跟阿洛依谈了谈。我们两人脑海相连,我不必动用力量就能找到他。他跟艾斯峻·伊姆瑞斯在一起,还有喀尔维丁附近仅存的国王部队。”

又一阵沉默。一根树枝在火里折断,一蓬火星朝屋顶上的排烟孔蹿去。“还剩多少人?”

“艾斯峻不确定。风之平原失守时,半数士兵被赶进路恩,其他的往北逃了。叛军——不管他们是什么,是活人、死人还是御地者——没有攻击喀尔维丁,也没攻击伊姆瑞斯其他任何一座大城。”透过某人的眼睛,羿司若有所思地凝视火堆,“他们只顾攻占古城遗迹。路恩有很多,东昂孛有一两处,还有就是喀尔维丁附近的国王之嘴平原。艾斯峻和手下将领正在争论该怎么做:将领认定叛军占领国王之嘴平原时必会攻打喀尔维丁,艾斯峻则不希望为了一处废墟无谓地牺牲更多人的性命。他逐渐开始认为,国王的部队和叛军打的不是同一场战争……”

亥尔闷哼一声站起,枕在他膝上的狼头滑下:“这个独眼人倒是眼光锐利……他有没有看到战争的结束?”

“没有。但他告诉我,他一直被关于风之平原的梦境纠缠,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答案。平原上那座塔依然受到一股活生生的力量束缚,束缚在幻象中。”

“风之塔。”摩亘出人意料地说出这三个字,仿佛因为巫师的话而挖出某道谜题的碎片,“我都忘了……”

“我曾试着爬上塔顶。”娜恩回忆说。

亥尔拿着杯子走到桌边斟酒。“我也是。”他问眼神瞥来的摩亘,“你呢?”

“没有。”

“为什么?那是一道谜题,你是个解谜人。”

摩亘回想:“我第一次去风之平原,是跟艾斯峻一起,那时我失去记忆,只对一道谜题的答案有兴趣。第二次……”他动了动,“我在夜里匆匆经过。当时我在追一名竖琴手,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