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井中鱼(第8/9页)

井鱼道:“今生许多过去的事尚且不能尽数记住,前世之事就更加不可能全部记起了。”

老祖怅然若失,说道:“也是。”

井鱼似乎猜到了老祖的心思,说道:“此茶常人偶尔喝一点儿还好。但井水毕竟性寒,月光属阴,经常喝的话对身体不但无益,反而有害。恐怕前世之事还没有想起,身体就已经不济了。我本来就是井中之物,所以有益无害。每个修炼者都有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如果师爷有意修炼,也要找到适合自身的方法。”

老祖勉强笑道:“我并没有修炼的心思。心中好奇,随口一问而已。”听井鱼说常人不能常饮此茶,他就抛却了给马将离喝这种茶的打算。

又喝了一口冷水茶,老祖才将此行目的说了出来:“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找你帮忙的。”

“是为闭日那天岳州城失盗的事吧?”井鱼早有预备。

“你知道?”老祖有些惊讶。

“我虽足不出庙,但耳朵还是能听到外面人怎么说啊。师爷负责钱谷和刑名,不为此事还能为什么事?”井鱼说道。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所为?”老祖急忙问道。

井鱼将嘴微张,放到茶盅边沿,像饥渴的鱼一样咂了一口水,有些拘谨地说道:“师爷也是见过那个人的。”

“我见过?”老祖蹙眉。

“是啊。”

“我认为可疑的人都查问过了,都是一则有不在场的证据,二则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说的是那晚你在这里见到的那个人。”

“独孤延福?”老祖想起那个站在屋脊上的不知年龄的怪人。

“是啊。”

“你为什么说是他?”

井鱼还是有些紧张,似乎提到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恐惧。“相信师爷已经发现蛛丝马迹。”井鱼说道。

“确实。但我不知道那些迹象跟失盗有什么关联。”

井鱼嘴唇颤抖着说道:“师爷知道那晚他为何来破庙吗?”

老祖摇头。

“我们修炼者有两种:一是像我这种吸取天地精元,还有一种是从我这种修炼者身上夺取成果。他便是后者。”

“就像羊吃草,狼吃羊?”

“可以这么说。这种‘狼’在修炼者中只占极少数,独孤延福是极少数里面的佼佼者。我和丐半仙在来破庙之前就知道他,一直尽力避开他和类似的修炼者。平时他很少露面,但每年都会出来捕猎一次,用他的猫鬼捕猎其他实力较弱的修炼者。”

“以前以为修炼是日积月累的事情,没想到也有这么多的危险。”老祖感叹道,同时理解独孤延福为何知道马将离的秘密了。岳州城里所有修炼的精怪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掌心,马将离的秘密又如何能在他面前隐藏?

“修炼者不但要面对天道惩罚,更要防备同类。”井鱼无奈道。

“如此说来,我就理解那些失盗人家为什么没有丢东西了。原来那些消失的、死去的、打碎的,都是独孤延福的猫所作所为。所谓物老为怪,他们并没想偷东西,而是捕猎有了年头的修炼者。看来那些猫和龟还有古董都是略有修为的精怪!”

井鱼点点头,眼神落寞,说道:“如今岳州城只剩我一个修炼的精怪了。”

一阵劲风吹进佛堂,烛火发出呼呼的声音,似乎要离烛芯而去。佛堂里随之暗淡了不少。五官的阴影在井鱼的脸上跳跃,看起来有了几分恐怖的氛围,也增加了几分悲伤的氛围。

老祖还记得自己刚捧起圣贤书时私塾先生说的那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此时他却和一个修炼的小精怪坐在同一间房屋里,同一张桌子旁,喝同一壶茶。

老祖理解她的落寞,那是物伤其类的落寞。

“不过他这次来岳州城,肯定不完全是为了捕猎修炼者。或者说,他来这里另有目的,捕猎只是顺便而已。”井鱼说道。

老祖的注意力被那几乎要熄灭的烛火吸引了过去,但听到井鱼说“另有目的”的时候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回来。

这次失盗事件已经让老祖头疼了,虽然没有损失多少财产,但一时间许多人来衙门讨要说法,老祖不得不花很多精力去应付这些琐事。倘若那独孤延福还要闹出其他事情来,官府可怎么应对?

“姑娘为什么这么猜测?”老祖问道。

“当初丐半仙带着我来到岳州,就是因为岳州修炼的精怪少,有大修为的精怪更是少之又少。这样的话,独孤延福这样的修炼者不会来这里捕猎。像黄山、崂山、泰山等占据地利的名山往往有许多更适合捕猎的修炼者寄居栖息,捕猎者往往更愿意去那里收集他们需要的修为。尤其是独孤延福这样的捕猎者,往日里是不会看上岳州这类地方的。”

老祖不知道她跟丐半仙在来岳州城之前遭遇过什么事情,也对她称丐半仙不是好人的缘由非常好奇。可眼下还不太好问。

“那姑娘认为他有什么目的呢?”老祖对独孤延福一无所知,自然无法猜测他的动机,只能依赖井鱼的经验。

可是井鱼摇摇头,拧眉道:“我也不知道。要是丐半仙在这里就好了,或许他知道。”

“可惜我们都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老祖叹息道。

井鱼两眼放空,喃喃道:“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他死了的话,就永远不会记得我了。”

老祖心想:死去便是万事空,又如何记得你?

他不知道井鱼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老祖见该说的、能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便将盅里的剩茶喝完,起身告辞。

井鱼送老祖到庙门口。

“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在老祖即将离去时,井鱼突然反常地说道。

老祖一愣,随即说道:“请说。”

“我猜测,独孤延福来岳州城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或许是盯上师爷您或者贵公子马将离了。”

“哦?”老祖感到浑身一冷。

“独孤延福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从不给任何人面子,那晚却给您面子,放过了我。这太反常了。如果不是对您或者贵公子有所图谋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我和我儿子身上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老祖问道。

井鱼摇摇头:“我只是按照直觉猜测而已,猜得正确与否尚且不知,如何晓得他的目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该如何应对?”

井鱼苦笑道:“我自身都难保,如何知道怎么保护你?我只能在这里祈求师爷多福,帮不上其他的忙了。”

“有姑娘给我们祈求平安也是好的。多谢了。”

老祖离开破庙时回头看了一眼佛堂里的蜡烛。那股劲风还没有过去,烛火依然岌岌可危,却没有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