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野物语remix A part(第7/10页)
这是他生平的嗜好。这块岩石他无论如何都要带回去。
菊池下定决心,搬起岩石。
然而岩石意外地沉重。非常重,重到实在搬不动。但菊池无论如何都想要它。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强烈,令他终于扛起了岩石,摇摇晃晃地努力前进了十间(译注:一间约一点八一八米)距离。石头压得他几乎昏厥,重到手臂都快断了。他觉得岩石愈来愈重。这事有些不对劲。
菊池忽然对这重量起了疑,在路旁放下石头。
才走了十间远的路,他整个人就累垮了,凭靠在那块石头上休息。结果——
菊池维持这样的姿势,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与石头一同浮上了空中。就好像飘浮在半空一样。他甚至觉得再这样继续往上升,就会突破云层。实际上,菊池的周围明亮得奇异,变成一种极清净的景色。周围百花盛开,不知何处传来众多的人声。他真的——浮在半空中。
但石头仍继续往上升。
愈升愈高。
啊,已经到顶了,不知为何,菊池这么想。这时菊池失去了意识。他糊里糊涂,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究竟过了多久?
后来菊池恢复了意识。
他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久。
他仍坐在放下石头的路肩上,姿势就和休息的时候一样,凭靠在石头上。
这石头真不可思议。
如果把这样的石头带回家,完全无法预料会发生怎样的怪事。菊池这么想,再一次看石头。
他看石头——
然后怕了起来,逃回家里。
那块石头还在那里。
据说菊池偶尔仍会远眺那块石头,有时又忍不住想要它,但每次他都克制下来了。
七十七
山口的田尻长三郎家,是土渊村数一数二的大富豪。
现任当家是长三郎老翁,在他四十多岁的时候,山口的大同,也就是大同家的女儿阿秀的儿子过世了。这便是丧礼当晚的事。
诵经结束,众人各自返家。长三郎是个健谈的人,因此一个人留到最后,比其他吊唁客晚了一些才离开大同家。
结果——
他看见一个男人以石为枕,仰躺在地。那石头是放在屋檐下,用来承接滴水檐落水的雨石。长三郎吓了一跳,再瞧了一眼。没有人会睡在那种地方。是喝醉了,还是路倒的人?长三郎定睛细看。
那是个陌生男子,而且看起来不像活人。
这天夜晚月色清明,因此可以观察得很仔细。
月光下,男子立起膝盖,嘴巴大张。长三郎胆大包天,因此也没有惊叫或吵闹,而是用脚尖推了推地上的男子。
但男子只是任凭推动,别说醒来了,甚至连一动也不动。
死掉了吗?
男子以屋檐下的雨石为枕,因此整个身体横躺在路上,非常碍事,妨碍通行了。结果长三郎跨过男子的身体回家了。
一晚过去,长三郎趁早去了大同家。因为他很好奇。
但理所当然,不见男子踪影,也没有人倒地的痕迹。而且除了长三郎以外,没有人看到那样的人。
但男子枕头的雨石的形状和位置,都与昨晚的记忆毫无二致。他有印象。那种东西,平日不会仔细观察,因此如果他看过,一定是在昨晚。那么就不是梦,或是幻觉了。
“早知道就用手摇醒那人了。哎,其实我也是多少有点怕了,所以才只用脚尖推一推就算了。结果完全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好事。”
后来长三郎这么对人说。
七十八
田尻长三郎家的长工里,有个来自山口,名叫长藏的人。长藏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仍然健在。
一天,长藏夜游过头,很晚才回来。
主人田尻家的宅子的大门面对连接海边与镇上的街道——大槌大道。长藏有些心虚地走在夜晚的路上,总算来到大门口,遇到一个人从海边走来。
那人穿着雪衣。
穿雪衣的男子来到大门附近,停下脚步。长藏感到怀疑,观察他的动静。
但男子没有进入田尻家,而是无声无息地闪向另一边,朝马路另一侧的田地前进。
——不,等等。
这时长藏想到了。
宅子的对面,应该有篱笆才对。
应该没办法直接走进田里。
长藏穿越马路一看,确实有篱笆没错。
也不可能翻越过去。
但四下不见男子踪影。
宅子前的马路一条到底,没有岔路。
长藏忽然怕了起来,冲进家里,把刚才撞见的怪事告诉主人长三郎。
据后来听说,那天晚上,新张村有个人到海边去,在归途中落马摔死了。
那人死掉的时间,正是长藏看见神祕男子的时刻。
七十九
长藏的父亲,名字也叫作长藏。
长藏代代都是田尻家的长工。
母亲阿常也一样在田尻家帮佣。
也就是夫妻俩,还有夫妻俩的儿子都侍奉田尻家。
据说上一代的长藏,也和儿子一样撞见过怪东西。
一天,上代长藏一样出门夜游。但父亲和儿子不一样,入夜不久就回到宅子了。
他从大门进入院落,看到连接主屋与马厩,叫作“洞”的建筑物前方的空地“洞前”站了一个人。
似乎是个男人,双手揣在和服胸前,窄袖的袖口飘垂着。
面部模糊,看不清楚。
上代长藏心想:
——这家伙是不是来夜会老婆阿常的奸夫?
若是这样,绝不能原谅。看上有夫之妇,趁着老公不在跑来私会,这种居心不良的家伙,绝不能放过。
上代长藏故意大步踩出脚步声,靠近男子。
长藏以为男子注意到他,一定会往屋后逃。
没有哪个奸夫被老公捉住了还不跑的。他打算若是未遂,也不是不能放男子一马。
然而男子不仅没有跑,还朝着后门的反方向,右边的玄关门移动。
跑到那里反而难逃。
——这家伙,瞧不起人吗?
那举动只能这么解释。长藏实在气不过,决心逮住对方,更进一步逼近男子。男子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无路可逃了。谁叫他自己要往那里跑,自掘坟墓。
然而——
男子双手揣在和服怀里,就这么后退,无声无息地退入了屋中。
但玄关门只开了三寸(译注:一寸约三点零三厘米)宽而已。男子从那条缝隙侵入了主屋。
不过火冒三丈的长藏一点都没察觉这有什么异样。他只是心想:这臭小子!
长藏把手伸进门缝间,摸索里面。
门打开了三寸宽,但内侧的纸门关得死紧。
男子没有进屋。不,他根本进不去。人怎么可能钻得进三寸宽的缝隙里?
直到这时,长藏才感觉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