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低语 -8-(第2/3页)

我耐心地谛听着,渐渐分清了那几个不同的声音,不过还是听不清它们说的绝大多数内容。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些发言者特定的情感模式,比方说,有一个嗡嗡声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感,机械声音尽管在人工手段下显得响亮而规则,可似乎处于从属和恳求的位置。诺伊斯的语气里有调解的味道。另外几个声音就无暇分析了。我没有听见埃克利那熟悉的嘶哑低语声,但我很清楚那样一个声音无法穿透结实的地板。

下面我将试着写下听见的一些支离破碎的词句和其他声音,尽我所能标出发言者的身份。首先从发声机器的发言中听清了几个短语。

(发声机器)

我自己惹来的麻烦退回信件和唱盘了结事情接纳看见和听见该死无人格的力量,毕竟崭新的圆筒我的天

(第一个嗡嗡声)

我们该停下渺小和人类埃克利大脑说

(第二个嗡嗡声)

奈亚拉托提普威尔玛斯录音和信件拙劣的骗局

(诺伊斯)

(难以发音的单词或名字,大致是恩加—克颂)无害和平几个星期戏剧性的早就告诉你们了

(第一个嗡嗡声)

没有理由原始计划效果诺伊斯可以监视圆山新的圆筒诺伊斯的车

(诺伊斯)

好的都是你的在这里休息地方

(几个声音同时说话,无法分辨)

(许多脚步声,包括那种特殊的挪动声或咔哒咔哒响声)

(奇怪的振翅声)

(汽车发动,开远)

(寂静)

大体而言,这就是我的耳朵捕捉到的内容。恐怖山岭间的诡异农舍里,我僵硬地躺在二楼的陌生床铺上,没有脱衣服,右手握着左轮手枪,左手握着便携手电筒。如前所说,我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但在那些声音的最后一丝回声也早已消逝之后,难以言喻的瘫痪状态依然让我无法动弹。我听见楼下远处有一尊康涅狄格木钟发出精确的嘀嗒声,然后慢慢分辨出一个沉睡者不规则的鼾声。经过那场奇异的会议,埃克利终于睡着了,我敢肯定他也确实需要休息。

但是,应该怎么打算和做些什么,这不是我能立刻决定的。说到底,比起根据先前得到的信息得出的结论,我听到的东西难道有什么不同吗?我难道不是早就知道未知的外来者已经可以自由出入这幢农舍了吗?它们这一趟来得很突然,埃克利无疑也有些吃惊。然而,对话片段中有些什么东西让我感到了彻骨的寒意,激起了最怪异和恐怖的疑问,使得我强烈地希望自己会陡然惊醒,证明刚才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我的潜意识肯定捕捉到了主观意识尚未觉察到的什么东西。但埃克利呢?他难道不是我的朋友吗?假如我有可能受到伤害,他难道不会保护我吗?楼下传来阵阵平静的鼾声,像是在嘲笑我突然加剧无数倍的恐惧。

埃克利有没有可能受到了欺骗,作为诱饵吸引我带着信件、照片和唱盘来到深山之中?那些生物会不会因为我和埃克利知道得太多,所以打算一次性消灭我们两个人呢?我再次想到埃克利在写倒数第二封信和最后一封信之间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从而导致情况发生了突兀而超乎寻常的转折。本能告诉我,有些事情非常不对劲,一切都和表面上不一样。我没有喝餐桌上的咖啡,因为那咖啡有一股辛辣味——会不会是某个隐匿未知的生物在咖啡里下了药?我必须立刻找埃克利谈一谈,让他清醒过来。外来者允诺向他揭示宇宙的奥秘,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但现在他必须听从理性的召唤。我们必须在还来得及的时候脱身离去。假如他没有足够的意志力争取自由,我可以帮他一把。即便我无法说服他离开,至少也能独自逃跑。他肯定会允许我借用他的福特车,到布莱特尔博罗后留在某个存车房里。先前我已经注意到那辆福特就在车棚里,车棚没有锁门,因为他认为危险已经过去了。那辆车应该做好了随时上路的准备,我在晚间谈话时和谈话后对埃克利短暂地产生过厌恶感,但此刻已经全然消散。他的处境和我差不多,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我知道他的身体不舒服,很不情愿在这个时候叫醒他,但我必须这么做。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绝对不能在这里待到早晨。

我感觉终于能够行动了,便使劲舒展身体,夺回对肌肉的控制权。我小心翼翼地起身——更多是出自本能而非意愿——找到帽子戴好,拎上行李箱,借着手电筒的光柱下楼。我紧张极了,右手紧握左轮手枪,左手同时抓着行李箱和手电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提心吊胆,因为我只是去叫醒这幢房屋里除我之外的唯一一名居住者而已。

我踮着脚尖走下吱嘎作响的楼梯,来到底层的门厅,鼾声变得更清晰了,我发现他应该在左边的那个房间里,也就是我没有进去过的客厅。先前传来交谈声的书房在我的右边,此刻一片漆黑。客厅的门没有上锁,我轻轻推开它,依靠手电筒走向鼾声的源头,光柱最后落在沉睡者的脸上。我连忙熄灭手电筒,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退回门厅,此刻我表现出的谨慎不但出于本能,也同样来自理性,因为躺在沙发上睡觉的根本不是埃克利,而是我的向导诺伊斯。

真实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我无从猜测,但常识告诉我,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在吵醒任何人之前先尽可能地查明原委。回到门厅之后,我悄无声息地关上客厅的门,顺便插上插销,这样就会减少吵醒诺伊斯的可能性。我小心翼翼地走进黑洞洞的书房,以为会在屋角的安乐椅里找到埃克利——也许睡着了,也许还醒着——因为那里显然是他最喜欢的休憩地点。我一步一步向前走,手电筒的光柱落在中央大桌上,照亮了一只可怕的圆筒,它连接着视觉和听觉机器,发声机器放在旁边,随时都可以连接上。我心想,这肯定就是刚才那场恐怖会议中说过话的离体大脑。我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邪恶的冲动,想给它连上发声机器,听听它会说些什么。

我认为它肯定注意到了我的出现,因为视觉机器无疑会觉察到手电筒的光束,而听觉机器不可能捕捉不到我脚下轻微的吱嘎声响。但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提起勇气去摆弄那些东西。我在不经意间看见这就是标注着埃克利名字的那个崭新圆筒,昨晚早些时候我曾在架子上看见过,而屋主请我不要碰它。此刻回顾当时,我很后悔自己的胆怯,希望能勇敢地让它和我交谈。上帝才知道它会吐露什么样的秘密,澄清有关身份的可怖疑问!但话也说回来,我没有去打扰它也许反而是个仁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