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番 山颪 玫瑰十字侦探的愤慨(第17/35页)

“突击是我的作风。当刑警的时候,有许多束缚,实在没办法率性行动,但现在我是侦探,自由得很。我的信条是:轻举妄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做再说。”

“真伤脑筋呐。”关口说,“是榎木津的坏影响吧。”

“说得没错,就是不经大脑。”

“那……怎么样了?有成果吗?”

“一无所获。”益田说,“我伪装成杂志记者,要求采访豪华料理,可是那里简直防守得固若金汤。典座亮泽和尚——哦,这是禅寺风格的称呼,也就是大厨,料理长。这个人除了会员以外,绝对不会在人前现身。连厨房也不给我看。”

“连厨房也不能看?”

“对,他们说料理人就应该彻底退居幕后,不该出现在舞台上。不管料理再怎么美味,暴露出制作过程的辛苦就不公平了。就算是呕心沥血地料理,也不一定就美味,过程与结果是不同的两样东西。食材与厨师、料理与客人应该是一期一会的关系,他们不希望客人面对盘上的料理时,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是这样吗?”

“嗳,我也不是不懂啦。纤细的料理,还是希望是美女做出来的。不管是大叔用毛茸茸的粗指头汗流浃背地料理,还是美女以纤纤玉指随手料理,只要成品好,味道都一样嘛。饱了,真好吃,原来煮饭的是个臭汉子……这样岂不是很扫兴吗?既然都要吃,当然吃美女的料理好。”

“没人问你这些。重点是,父亲怎么样?”

“父亲……哦,你说老板。贯主布施山人——我不晓得怎么会取这种怪名字。他也一样足不出户,完全关在屋里,整日修行跟……研究。”

“研究?”

“研究料理。据说他进了许多古早的料理书,埋头于复原的工作。”

“他们在寺院吃鱼?”伊佐间问。

“问题就在这里,听说精进料理并不是不吃生腥的意思。所谓精进,是屏除杂念,谨言慎行,专注于事物,诚心诚意地努力的意思,而精进料理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面对食材——应对的和尚这么告诉我的。”

“和尚?”

“哦,那里的人全都穿着作务衣,理光头,让我想起了箱根。不过我不晓得他们是不是僧侣,或许那只是制服而已。那个和尚——接待我的人说,从道元禅师 [83]开始,僧侣就会撰写料理书籍。但我不是中禅寺先生,听了也一头雾水。”

“然后呢?”

“当然没见着面。我想若是见到本人,拍张照片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我是从鸟口那儿借来了莱卡相机啦……”

的确,若是让常信和尚直接看到那个人的脸,应该就可以解决了。那如果是本人,亮泽就是如同户籍记载,人还活着,而亮顺撒了谎。

如果不是本人的话……

——是冒牌货吗?

“结果什么也没拍到呢。”益田说。

“也就是这么回事:你就像个特攻队一样冲入敌阵,却被唬弄了一顿回来……对吧?”

“才不是那样,关口先生。我也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事情能那么顺利。只是有时候会有天落馒头狗造化的事嘛,所以还是预防万一啊,预防万一。我的目的其实是周边调查。”

“周边调查什么?”

“也就是,以前的寺院不是都有檀家吗?那里本来是寺院嘛,应该有那个时候往来的附近居民吧。”

“你向他们打听吗?”

“踏实的访查是我从刑警时代的拿手功夫。就算没了警察手帐,身体动作还是充满刑警风格,大部分的人都很乐意提供协助的。”

“那不算假冒身份吗?”

“我又没有报出自己的身份,才不算假冒。而且要是苗头不对,我会拔腿开溜,要不然就是立刻低头赔罪,不打紧的。然后呢,根据邻近人家的说法……果然还是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他们说,亮泽和尚复员回来之前,那座寺院都是座普通的寺院。”

“普通的寺院也有很多种吧?”

“就是有个上了年纪的住持,一个小和尚,在盂兰盆节和葬礼的时候帮人念经,说些有保佑的法话……就是这一般寺院。”

“料理呢?”

“他们说战后会定期举办精进料理的品尝会,可是不是像现在这种极尽奢侈之能事的豪华料理,而是召集附近的檀家,跟说法会一起举行。内容基本是朴素的白萝卜料理,一边听德高望重的和尚说法,一边啃萝卜吃粥,活动内容很朴拙。主旨好像是要推广禅心。”

这么说来,常信好像说亮顺和尚会定期举办茶会。关口似乎也记得,这么告诉益田。

益田频频摇晃那尖细的下巴,说着,“对对对。”

“听说战前是茶会,可是开战以后,喏,别说点心跟茶,什么都没了,不是吗?后方什么都没有。战争打输之后,更是啥都没了。所以便从茶会改为自己种的萝卜料理。”

“自己种。”伊佐间说。

听不出他是在发问,还是只是单纯的重复。

益田好像把伊佐间的反应当成了疑问,答道:

“没错,自己种的,自给自足。大家不是都种过吗?像是南瓜之类的。放下一切,种南瓜为第一要务!——以前不是有这样的宣传海报吗?亮顺和尚也种过田。现在好像甚至在别的地方拥有广大的农园跟水田,不过当时是在寺院周围,还有在那座小丘的斜坡开垦梯田,和尚跟小徒弟一起耕田,种些芋头啊、胡瓜之类的,很勤俭的。喏……”

益田指向远处可见的小丘。

“就是那边,从这里看不见,不过那边的东侧斜坡,还留有过去的田地痕迹。现在已经变成一片荒草了。杂草长得非常茂盛,都长到腰边来了。可能是开了茶寮以后,就再也没去管它。一阶一阶的杂草也算是幅奇景了。”

“你去看了吗?”关口问。

“嗯……我是翻过那座小丘过来的。”

“顺路吗?”

“不,偏离正路蛮远的,在颇里面的地方。村人说,以前每天都有和尚扛着锄头经过。哦……以前那里有座村里集会使用的小祠堂,现在已经没在用了,和尚就是以那座祠堂为中心开垦田地的。据说那是一片非常惊人的白萝卜田,可以采到相当美味的蔬果。败战之后,这一带应该非常贫困,所以一方面也是想要布施给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