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田坊]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②(第12/25页)
“是这样说没错啦……”
这家伙真是难以理解。这番话的前提听起来像是真有个游行的神明,可是老师又满不在乎地说那玩意儿是醉鬼。
——醉鬼?
那真的只是个喝醉的人吗?
此时……
“两位似乎谈得正起劲,不过请尝个丸子吧。”
田冈将装了丸子的盘子摆到地炉边。
“这是据说要在欧卡纳的夜晚吃的粟丸子。说是如果不全家都吃,就无法去除灾厄。有时候也说是供养饿鬼,摆在屋檐下。我住在东京,偶尔才回乡,也没做过这种东西,搞得累极了,不过还不至于无法下咽。”
真是太令人感激了。因为芋头被老师吃掉,我饥饿到了极点。
“可是……我们可以用吗?”
我觉得应该客气一下,所以这么说了,但我深思熟虑的话,完全被老师一句“我不客气了”给盖过去了。
他已经吃起来了。
“不必客气,请用。”田冈说。
真好吃。
“哦,其实是我也做了我父亲的份,可是剩了下来……”
“令尊……在家吗?”
我环顾屋内,是很平凡的农家格局。与邻室的隔门也开着,但没看到像是田冈父亲的人。不,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我父亲现在在神社里。”田冈说。
“神社……?难道……”
“对,我父亲说要进行那个关在神社里的占卜,出门去了。”
“什么?”
原来如此,田冈在谈论占卜时表情会那么复杂,原来是这个缘故。
可是……
——原来有人在斋戒日外出。
那么——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太阳还高挂在顶的时候就出门去了。当时我正为了做丸子忙得一团乱,已经是四五个小时前的事了。真是丢人。不过因为这样,丸子剩下来了。”
——四五个小时前。
如果这是真的,就不是那个黑色男子。
“现在是七点,三四个小时之内是不会回来的吧。”
“令尊相信那些传说吗?”
“他似乎对此深信不疑,冥顽不灵呢。没办法,明治出生的人嘛,迷信得很。我暌违许久地和他一聊,再次体认到这一点。我父亲到现在都还没有经历文明开化呢。”
“那……”
我们待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妙?田冈本身似乎不拘泥那些旧习,但正因为如此,与那样的父亲似乎有些磨擦。父亲回来的时候,发现有我们这两个古怪的闯入者——而且还是这种遭天谴的瘟神——可以想见,与接纳客人的儿子之间,必定会发生一场纠纷。
“没关系的,”田冈说,“就说两位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吧。说你们是闭关开始之前过来的就没问题了。”
“然后和你一起闭关?”
“是的。”
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说得过去了吗?
我因为确保了当前的下榻处而感到放心,松了一大口气,望向老师。老师仍一脸严肃地咬着团子。真不晓得他究竟吃了几个。
“然后……沼……”
老师在这里顿了一拍,说了“就是呃”,没有叫出田冈的名字,继续说了下去。
他果然不记得了。
“关于出现在欧卡纳的夜晚的妖怪……”
你就只有这个话题可以聊吗?
“我记得你刚才说那是独眼的厄神,那还有没有其他特征呢?”
“这个嘛……”田冈歪起脑袋,“我对传说不是很清楚,可是据说眼睛只有一颗,颜色是黑的。”
“黑的?”
说到黑……
“很奇怪吧?”田冈说。
“一点都不奇怪。有不少地区传说事八日的怪物是黑色的。是啊,脚……对了,脚,脚有没有特征?”
“脚吗?脚我倒是没听说。”
“这样啊,没听说啊。”老师萎靡下去。“在西日本,事神是独脚的。此外,有些地方从七日夜晚到八日,吹着叫做八日吹的风,传说这是天狗吹或是大师讲吹 [53]。”
“大师讲吹?”
“对,大师讲吹。这应该是从太子讲 [54]变化而来的吧。太子讲的太子,指的是圣德太子的太子。太子信仰也十分深奥,听说在太子讲的日子拜访村子的太子大人,就是独脚的。”
“这样啊,”田冈状似佩服地点点头,“唔,我是个门外汉,不太了解,不过这真是复杂呢。我小时候听说的,就只有我刚才提到的,器具会作怪而已。”
“关于这一点,”老师当下解说起来,“这有必要考虑它与节分的关系呢。节分,就是节气的转变期,也是阴阳之气冲突的日子。器物会在这天作怪的说法,是从大陆传来,来自于阴阳五行之说。据说付丧神——器物的妖怪,自古以来就是在这天冒出来的。”
田冈嘴巴半开,“哦”地答了一声。
“还有呢,把沙丁鱼头串在柊枝上挂着,这种驱病符是来自于它的药效呢。这必须从它与疫神信仰的关联去分析才行。还有在玄关前撒灰与荞麦壳、摆大蒜等,这主要是味道。得从用强烈臭味驱逐病魔的习俗的关联去想。还有……”
“够了啦。”我说。
虽然很有意思,但田冈一定没兴趣吧。
老师生起气来,沉默下去。
“田冈先生……住在东京吗?”
我决定勉强将话题转向一般领域。因为没完没了。若是置之不理,这个人会一直说到天亮。
田冈无力地应道“是啊”。
“其实我父亲和母亲在十五年前就离婚了,我和母亲住在一起。”
“呃……这样啊。”
真是意外的发展。
“我现在一个人独居。母亲在先前的战争中过世了,是东京大空袭的时候。当时我出征在外……去年复员回来,听到母亲过世的消息,所以回来通知父亲一声。”
“请节哀顺变。”我依惯例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