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库里婆]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④(第11/39页)

“从这张照片看不太出来,不过优门海上人……右小腿上有一道刀疤。”

“刀疤?”

我接过照片观察。可是看不出类似伤疤的痕迹。

“位置不太好,是在下侧。坐禅的姿势很难看出来。据说那道伤是上人还是个莽汉农民的时候,和无赖之徒互砍留下的。姑丈说那可以拿来作为识别的印记,还画了这样一张图呢。”

富与巳从胸袋取出一张折得小小的纸。好像是和纸。

“喏,这是姑丈生前靠着记忆画下的优门海上人脚上的伤疤示 意图。”

是一张毛笔画。

膝盖旁边到脚踝附近,画了一条ㄑ字型的弯曲黑线。

“这伤蛮深呢。”

“好像很深。然后呢……刚才的卫生展览会的……”

“周门海上人。”

“对,那个周门海上人的右小腿上,也有一道疑似刀疤的痕迹呢。”

“有吗?”老师斜着眼睛瞪着我问。

连看得那么专心的老师都没看出来的话,我更不可能知道了。说起来,从我站的位置,根本看不见右脚的下侧。

因为有个大肚子挡在那里。

“有啦,”富与巳拿他的丹凤眼瞪了老师一眼,“看起来和图示一模一样。这么一想,我就在意得不得了,所以才特地要亲戚寄照片过来,像这样跑来比对。但照片很晚才送到,勉强赶上展览最后一天。”

富与巳说道,不满地噘起嘴巴。

“今天是最后一天吗?”老师吃惊地问。

“你们不知道吗?今天是展出最后一天呀。我问了一下下一站会去哪里展览,工作人员却说不知道,搞不好会跑回出羽,不是吗?我没钱,去不了出羽那么远的地方。”

“可是结果并不是嘛。”老师再一次确定说。“真遗憾呢,珍珠 老弟。”

“嗯。”

富与巳莫名干脆地应道,转向我说:“可是啊,那个即身佛……有点蹊跷呢,小莲。疤痕的形状是很相似,但我仔细观察过一遍后,发现了一件事。刚才的那个即身佛啊……感觉很新。”

“很、很新?”

“像是疤痕……感觉不太对劲。”富与巳说。

4

说到我当时的心情……唔,还是蛮没意思的。

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当然无从得知,而且这是一场一如既往的旅行,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一如既往,扫兴极了。

这里是出羽。

我们来到了出羽。

这是我们憧憬的东北之旅。

对我而言,这真是美梦成真,然而我的旅伴怎么会是这个家伙——当时我的心中充满了这种发自根本而且不可能消除的不满。

我们的目的地会从神奈川变更为出羽,理由大半还是与笹田富与巳的再会。

那场卫生展览会后,我们也和富与巳见了几次。

每次见面,他都向我们说上一堆他在战时度过的秋田生活。

结果我的心中源源不绝地涌出了那种近似乡愁的酸楚感怀。

另一方面,老师似乎也涌出了什么。虽然我完全不晓得他是肚脐涌出热茶来,还是脑袋涌出蛆虫来……

还是该去东北呀……

不知不觉间,我们开始如此认定。

真想去变成要去,很快地变成去了之后要怎样,未来的东北行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会决定去山形,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没有选择青森、岩手、秋田三县,只是客气而已。

到底是对谁客气,这真的就不晓得了,但我们觉得贸然跑去青森似乎很危险。要是从北端出发,结果绕遍整个东北,危险性太高了。

话虽如此,选择最近的福岛的话,回程的路线上,至多就只有栃木和埼玉而已。不是说栃木和埼玉不好,但这儿已经是关东了,不是东北。

另一方面,山形位于东北正中央。

只要我们不要太离谱,应该不可能远征到青森或秋田去。但回程上有宫城、福岛及新潟可供选择。我们可以在归途中随兴造访其中任何一地。

决定的理由非常随便,说穿了就是想要去许多地方的诱惑,与不能去那么多地方的自律相互倾轧——而这也是要照着预定回家的决心,与反正没办法照预定回家的断念的相互倾轧……

而最后找到的妥协点,就是山形。

我们绝没有踏破出羽三山或是穷究修验道之类的高尚意志。遑论主动涉入富与巳带来的事件,更是压根儿没想到。

结果,我们来到了出羽。

说是出羽,也十分广大。

置赐、最上、村山、庄内,每个地方景观都大相径庭。

正中央高高耸立着出羽三山,将出羽分割为内陆地区及日本海侧。

我提议先去酒田或鹤冈一带,绕过庄内平原后,沿着最上川,以迂回山地的路线去新庄,看过最上之乡后,循村山、天童、山形南下,再到米泽。接着再去福岛。我觉得这会是一场充实的旅行。

然而老师似乎相当不满。

那山怎么办……?

他这么说。

我说什么山?简单地说,就是难道不去汤殿山、羽黑山和月山了吗?就算问我,我也无从答起。

出羽的山十分险峻,可以想像翻山越岭绝非一件易事。再说山虽然是山,但就算山里有传说,我们也无从知晓。听我这么说,老师便冷哼一声,以瞧不起人的口气说,“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不是有六十里越街道吗?”那是一条联结庄内与山形的越山道。

“那儿可是圣地啊,圣地。”

老师接着这么说。

的确,那里是圣地。出羽三山——有时候也包括鸟海山——从平安时代开始,就被视为神圣之地,一直是民众虔诚信仰的对象,也是山岳佛教的北方据点。那里在日本也是首屈一指的灵场。

可是我们又不是要去修行。

只是去看珍奇的东西,听珍奇的传说罢了。我们可是妖怪痴。何苦去翻山越岭?

可是老师怎么都不肯接受。大概是看到真正的木乃伊,受到了刺激吧。富与巳的话也起了效果。

他整个脑袋全是即身佛了。

话说回来,那些地方光是要爬上去就不得了了,而我们只是妖怪痴,并非登山家。那真的是我们这些俗人去得了的地方吗?完全没有保证。不是都说未经沐浴洁斋,就没办法穿过结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