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库里婆]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④(第18/39页)
浅野从行囊中取出布巾包起来的一升瓶 [98]。
“这是越后的地酒 [99],本来是想拿来献给寺院的,不过两位如果酒量不错……要不要来上一杯?”
酒量……的确是不错。
“我啊,明天就要上山了,其实是不能喝酒的,不过就以洁身的程度,浅尝即止吧。可以请两位作陪吗?”
浅野说“我去借茶碗来”,出了房间。然后……我们享受了美味的地酒。
烈酒深深地渗入了空荡荡的胃里。
浅野从头到尾兴致都很好。
我们一直静静地边喝边聊到日期就快转变的时候,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与其说是喝了个烂醉,不如说更接近睡着了。
醒来——或者说恢复神智的时候,已过上午九点了。太阳穴阵阵作痛,眼前天旋地转。我揉眼一看,榻榻米正中央有座小山般的物体正上下起伏。
是老师。
还在睡懒觉。
老师身上盖着一条破被子。仔细一看,我也盖着被子。我不记得自己拿出被子,也不记得自己盖了被,应该是浅野为我们盖的吧。
那……
浅野人呢?
房间里有的只有空掉的一升瓶和肥胖的妖怪研究家。
没有浅野的行囊,什么都没有。仔细想想,我们都睡过九点了,却没有人来赶我们,有点不对劲。浅野已经离开旅舍,前往山上 了吧。
我甩了几下阵阵作痛的头,站了起来,来到走廊。正当我用自来水洗脸的时候,昨天那个臭脸老爷子带着几分亲切来到了旁边。
“对、对不起。”
我垂下湿答答的脸。
“我、我们马上收拾离开,我、我们没有要延长……”
得叫醒那座小山才行。
“哎哎哎,慢慢来,慢慢来,还是帮两位打扫一下比较好?”
“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啦,两位的旅伴说,不要打扰两位,让两位尽情 地睡。”
“旅伴?胖胖的旅伴吗?”
“喏,就那个一早就出发的,上了年纪的……”
“啊……你说浅野先生吗?同房的……”
“同房?什么同房,那是晚点才赶上来的你们的旅伴吧?他是这么说的。还说正好同房的客人离开了,他来得正好。”
“等等等、等一下。”
我拿手巾擦完脸,仔细盯着老爷子的脸看。
“是浅野先生这么说的吗?”
“是啊。他说他是先来的胖小子和大平头的同伴。不是吗?”
“不是……”
撒这种谎做什么?这……难道是装成我们的旅伴,早一步离开,要剩下的我们付住宿费吗?不,若是这样,昨晚的浅野就太慷慨了。那一升瓶的酒恐怕比这儿的住宿费还要贵吧。不不不,例如他有酒,但是没带现金之类的,或者那瓶酒也是……
“住、住宿费呢?”
“已经付啦。”
不是这样吗?
“连你们的份都先收了。昨晚的三人份,还有今天留在这儿的两人份。”
“我们的份?今、今天的?”
“已经收啦。所以慢慢休息吧。”
——啊。
“那、那个人……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他说要赶火车……”
“火车?有火车可以上山吗?”
“才没上山的火车哩。有些地方是有公共巴士可以上去,可是没火车啦。”
“可是……”
“所以说啦,他早上六点就出发了。”
“早上……六点?”
浅野六次 [100]。
“被……被摆了一道!”
我大叫,跑回房间。我用力打开纸门……
顶着一头鸟巢般乱发的老师正一脸迷糊地擦着眼镜。
“啊,沼上,行李怎么啦?”
“什么怎么了……?”
没错。
行李不见了。
不,起床的时候就什么都没了。
“被摆了一道!”
我当场瘫坐下去。不是被吓到却腿软,这还是头一遭。
“被摆了一道是在说啥?我只是赖了一下床,何必连我的相机都拿走呢?啊啊,宿醉了。喝过头了。那简直是牛饮啊。我们两个喝掉了整整一升呢。”
“你、你还这么悠哉……”
“悠哉?谁悠哉啦?”
“你啦!”我说。
“别胡闹了,快把背包还我啊。”
“还不了啦。没了啦。”
“没了?”
老师总算戴上了眼镜。
“什么没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这房间里头有的,只有一只空掉的酒瓶和两条破被子,还有一个睡乱头发的近视眼老头,只有这样!”
“为……为什么?”
“你还不懂吗!我们的钱,我们的行李,全被偷光了!被那个叫浅野的老头子……!”
什么浅野六次。是在预告他早上六点就会消失吗?
“……全被拿走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拿走,那岂不是小偷吗?”
“不就是小偷吗?”
“咦?”
老师睁圆了眼镜底下的小眼睛,鼓胀起鼻翼,接着满脸赤红……
昏倒了。
6
我实在无法理解巡查当时的笑容。
那个巡查说,“被摆了一道呢。”而且是以浓重地方口音说的,然后他笑了。
这不是件好笑的事吧?对我而言。看到人笑,我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可是这类事件,似乎以山形为中心,一年会发生个几次。
“怎么都抓不到呢。”巡查说。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拿回我们的行李?”我问。真笨。仔细想想,就算报案失窃,也什么都拿不回来。可是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在陌生的土地失去了一切,会错乱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什么都拿不回来啦。”巡查说,又笑了。“哎,就算万一逮到了,东西也几乎都拿不回来呢。我不说死了这条心,不过别心怀期待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