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外镜 玫瑰十字侦探的然疑(第7/41页)

我好像让人受不了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我是个无能的凡人。

“所以我在这里跟你打个商量。”

骏东一脸肃穆,声音压得更低了。

“刚才和你谈过之后,我知道榎木津先生并没有其他意图。他八成是看到银信阁社长,就知道他做过的坏事了吧。敝公司的社长呢,怀疑榎木津先生背后另有高人指点,想要摧毁咱们加加美兴业,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根本没那种事。

榎木津不可能会接下从企业捞好处的案子。说起来,上次的工作会实现委托人的愿望,也形同偶然。榎木津只是顺从自己的好恶,尽情兴风作浪罢了。

“所以呢,”骏东说,“我想放你逃走。”

“请放我走。”

我坦白过头地坦白说。这是忍不住脱口而出的话,所以是千真万确的真心话。说出口后,我才觉得这话很蠢,但这时候逞强也没有好处。

我……不想被打个半死。一般市民中有几个人会碰到被打个半死这种事的?

“这个……”

骏东留心门扉,从内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给我看。

是小刀。

“这个呢,喏。”

骏东以门扉看不见的角度,用小刀抵住自己的肚子。

用力一按。

“这是竹制假刀。喏,不会割伤,也刺不进去。”

“哦。”

的确,那是给木片或是竹片贴上锡箔纸做成的假刀。

“这是演戏用的小道具。”骏东说。然后他走到我前面,用那把假刀抵住我的脚。

“不痛,对吧?”

唔,只是觉得被压了一下。

“我这里也有真家伙。”

骏东出示内袋。

“接下来……我们要演一出戏。”

“戏?”

“对,我会用这里的真刀割断绑住你的绳子,绳子一断,你就……”

“逃、逃跑?”

“不,在逃跑之前,你也要演一出戏,要不然我就危险了。如果只是割断绳子放你逃走,我岂不就是个叛徒了吗?对吧?那样我会被打个半死的。不,我是道上人士,会被打个全死的。”

“全……”

打个全死是什么意思?

“听好了,我会割断绳子,然后你就拿这把假刀——不要弄错喽,从我手中抢过这把竹刀。然后用它狠狠地捅我。”

“捅你?”

“假装的,假装的。”骏东说,“看,不会捅进去,对吧?就算硬捅,也捅不进去的。即使狠命捅下去,也不会受伤。你就瞄准我的肚子捅上来吧,然后……”

骏东用拐杖头指示窗户。

“那道窗户……是毛玻璃窗户,那里是开着的,你从那里逃跑。哦,我会巧妙周旋,不让他们追上去。那些人看到我按着肚子痛苦挣扎,也不会抛下我不管吧……而且他们也非常清楚你跟警察有交情,从今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吧。”

“可是……”

不会曝光吗?

“不会有事的。”骏东说,“我连血浆都买来了,就装在肚子里。为了让你我双方都平安脱身,就只有这个方法了。快……”

骏东说完,绕到我的背后。

2

“然后怎么了?”

中禅寺秋彦露骨地表现出兴趣寥寥的样子,意兴阑珊地问。那张脸臭得仿佛世界连续毁灭了十次。

他看起来心情糟透了。

“哦……”

我在坐垫上僵住了。

肯定会被念的。中禅寺虽然老是埋怨说他不是村子的隐居老人、他家不是澡堂二楼,结果一群废物还是会群聚到这个家来,拿些蠢问题烦他,然后再被这个有如隐居老爷子的人恶狠狠地念叨,这就是这个人的日常。

他的念叨对凡人来说杀伤力极大。

该说是字字见血,还是句句道破,辛辣又精准,听着听着,连自己都要对自己绝望了。

中禅寺说,想想我说起的开端,断在那里岂不是教人不舒服吗?

“那个叫骏东的家伙绕到你背后,做了什么吗?”

“对。”

“对什么对,本岛,这里不是关键吗?你的遭遇只要听这部分就行了。又不是赫恩的‘茶杯之中’ [65],我可不想听有头没尾的故事。”

中禅寺说道,站了起来,关上面对庭院的纸门。

这里是位于中野的旧书店,京极堂——中禅寺的店——的主屋内厅。

虽然是个整洁的客厅,但除了出入口以外的所有墙壁,全都变成了塞满书的书架。

不仅如此,还有为数惊人的书本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有些堆在壁龛里,有些堆在榻榻米上。

主人中禅寺秋彦一如往常,穿着朴素的和服坐在矮桌前。

他是这家旧书店的老板,博学乖僻而善辩,而且本职是神主,还兼任驱魔的祈祷师,是个令人难以理解的人物。

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这个中禅寺对榎木津来说,并非奴仆也非敌人,更非无所谓之人,而是为数稀少的朋友之一这一点吧。

这个人是能够与榎木津平等对话的稀有人才。尽管如此,中禅寺虽然——他既乖僻又爱强词夺理——姑且算是个明事理的人,也能和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正常地交谈。

虽然他会说些深奥难解的事,但他巧舌如簧,能言善道,与一些说话散漫无章的人不得要领的话相比,大概还要更容易懂。

换言之,对我而言,中禅寺这个人也等于是对榎木津的翻译。

所以我最近常来这里。

而且中禅寺的夫人是个从主人的臭脸完全无法想象的贤妻,泡的茶又如甘露般美味。

像我这种独居惯了的粗汉子,尝到细心泡制的茶水的机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所以我也不是不能说是为这个目的而来。而且有时候运气好,还能享用到夫人的厨艺。

今天落空了。

端出来的茶,显然是主人亲手泡的。

浓得诡异。一问,说夫人因为一些喜事出门去了。

“到底是什么事?有那么难以启齿吗?”中禅寺说。

“不……也不是难以启齿,只是现在回想,我觉得实在太荒诞无稽了,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