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夜】目竞(第7/7页)

父母甚至没有来迎接他,来接礼二郎的是佣人。听说父母很忙。

礼二郎回家后,父亲只对他说了句“你回来了”。

母亲也只是淡然地说,“快去洗个澡。”

就是这样,与出征前完全没变。所以礼二郎不被允许长期停留在老家。即便没有说出口,但父母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不过他还是在家里住了半个月。

因为他不想见到任何人,也不想工作。

但也不能永远游手好闲下去。他离家后租了处公寓,靠着熟人介绍,在杂志和报纸画些插图。他打的算盘是:当个画家,就不必与人见面了吧。

然而事与愿违,他每天都得见到中介人。

而且这份工作无聊死了。

画得好也被打回票。说什么技巧一流,但不是画技好就行的,不许任意乱画,要听从指示。他说他已经听从指示了,是对方表达得不好。这样的情形接二连三,他不久就与中介人争吵,一气之下辞掉了工作。表面上是为工作闹翻了,但实际上有些不一样。因为他受不了再见到中介人了。

那家伙……八成在战场上杀过小孩。

每次争吵,礼二郎就被卷入那个场面。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了。

当时礼二郎的哥哥用父亲赠予的财产开了家爵士乐俱乐部,经营得颇为有声有色。哥哥似乎计划利用俱乐部赚来的钱,在日光还是哪里开一家以外国观光客为对象的度假村。

哥哥说,人手会不够,如果你闲着没事,就来爵士乐俱乐部帮忙。哥哥似乎打算把俱乐部的经营交给他,但礼二郎实在没那个意思,结果老是在乐团帮忙。礼二郎以前就喜欢音乐,而且每一种乐器都很擅长。他弹了吉他,被称赞连职业吉他手都自叹弗如,便加入了乐团。不过这也持续不久。

爵士乐俱乐部……光线阴暗。

暗处充满了拥挤的客人。

因此那里有过去。

还有恐惧、悔恨、怒气、痛苦、悲哀。有这么多、这么多数不清的……

不对。

那不是他们的心情。那全是礼二郎自己的感受。如果他看到的是记忆,那就是别人的体验吧。但是要怎么去感觉看到的景象,全看礼二郎自己。

觉得悲伤和难受的,都是礼二郎自己。因为并非连感情都灌入他的脑中,他也不知道别人是否悲伤。或许他们乐在其中。也有人会做出残忍的事并哈哈大笑吧。也有人即使碰到残酷的遭遇,也毫无自觉吧。

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啊。

那么……

然后礼二郎在黑暗中看到了无数只眼睛。眼睛不断增加,增加到不计其数,变得满世界都是眼睛。

——哼。

那……全是自己的眼睛。自己的世界是自己打造的。就算看得到看不见的东西,那也不算什么异常。世上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事吧。那么,那无数的眼睛也都跟鱼的眼睛一样。虽然空洞,却是清澈的。如果在其中看到悲伤,那是因为自己悲伤。每个人都是既肮脏丑恶又愚昧的,但还没那么糟糕。或许世上意外地……很有意思。不,或许可以让世上变得有意思。

“好。”

礼二郎说,站了起来。

关口狐疑地转头看他。中禅寺正在看书。

“来盖栋大楼吧。”

“什么?”

“老爸给我的钱还没有动过,拿来盖栋大楼绰绰有余。”

盖大楼做什么?——中禅寺抬头问。

“这个嘛,来干侦探吧。”

侦探!——关口错愕地惊叫:

“怎、怎么会扯到那边去?这结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意思是事后由我来赋予的。现在的问题是名字。”

“名字?什么名字?”

“这点子我刚想到,当然还没有想名字啊。喂,你在听着吗,中禅寺?你从刚才就一直在看什么啊?”

玫瑰十字的名声——中禅寺冷冷地回答。

“就是它!”

就这样,榎木津礼二郎决心成为侦探。

这是昭和二十五年 [54]秋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