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流放(第2/3页)
这句话堵住了法丝缇娅的笑,安妮忽然感觉抱歉。她姐姐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笑过了?即便是对自己的嘲弄也是。于是她自认的正直高洁也开始动摇。
法丝缇娅点点头,像是在自言自语:“跟我来,安妮。依伦,你能否在此把守一下?”
“当然。”
室外空气微寒。墓地安详地躺在一片银色之下。法丝缇娅趋前几步来到中庭,仰头看半圆的月亮。她的眼眸里有辉芒闪烁,安妮不知道那是否是泪。
“你以为我嫉妒你?安妮?”她淡淡地说,“你以为我不明白你的感受?”
“没人懂我的感受。”
法丝缇娅叹了口气:“你和普通人一样,安妮。当你第一次听到一首歌,你会认为自己是第一个听到的人,无论它已经被多少人传唱。你认为我没有幽会过?你认为我从没有激情从没有全身心去爱过?”
“你不会那样做。”
“我猜自己也不会。安妮,但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那是我一生中最兴奋最激动的时刻。”
“可你却结婚了。”
让安妮吃惊的是,法丝缇娅垂下头同意道:“对。奥瑟尔是个强有力的领主,是个极好的盟友。总而言之,他是个好人。”
“但对你来说不好。”安妮说。
“那并不是这么绝对的事。安妮,当我跟你一样大时,我知道所有的激情,所有的愉悦,所有的欲望——它们现在如荆棘一般在折磨着我。我悔恨曾经——”她很无助地摆摆手,“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描述。”
“我知道。”安妮说,“如果你不懂情爱的美好,你就不会那么讨厌跟你丈夫在一起。”
法丝缇娅的双唇紧绷:“说法粗鲁了点儿,但说到了重点。”
“如果你可以跟相爱的人结婚——”
法丝缇娅的声音变得苛刻:“安妮,我们不能为了爱而结婚。我们也不能跟男人们一样在婚后去寻欢觅爱。两者都不行。但我们可以找到其他乐趣——抚养孩子、阅读书籍,还有做女红、完成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职责。但我们不能——”她的手臂像困惑的鸟儿一样挥舞着,最终被交叉着放于胸前。
“安妮,我嫉妒你,同时也同情你。你像极了我。但当现实砸碎你的梦,你只会感觉更加痛苦。我知道你对我的看法,许多年前你把我摒除于你的心灵世界时,我就知道。”
“我?我那时还是个小女孩儿!被摒除的是我,在你嫁给那个蠢人的时候。”
法丝缇娅双手合拢:“也许。我并不情愿。最开始的几年十分艰辛,但后来——”她耸耸肩,“后来,看起来很完美。你也有一天会结婚,会离开这里,我也再难见你一面。”
安妮盯了法丝缇娅许久。“如果这都是真的,我是说……”
“不然我为何要你跟我来这里?”
“那,为什么那时你不自己离开?”
“你没听我说吗?刚才我告诉了你我的理由。虽然其他理由也同样存在。这个罗德里克——他是某个阴谋篡位的家族里的奸细,安妮。如果他让你有了孩子,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不是真的!罗德里克——不,他不会那样做。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我不在乎他的家族。”
“你不在乎。我希望我也可以不在乎。但母后跟父王会很在乎。毫无疑问,安妮,这不仅仅是因为跟我的职责相关,你明白吗?我无法忍受站在背后看着那一切错误发生。现在已经足够让你伤心,但以后你会更加痛苦更加无法自拔。而这一切也会让整个王国伤怀悲恸,我想你或许不会考虑那么深远,但这就是事实!”
“管他什么事实!”安妮扯着嗓子道,“都是胡言乱语。另外,他跟我——我们没有——我是说,他不可能让我有孩子,因为我们没有——”
“你做的事情就是,安妮。你或许脑子里想的是没有,但你就是在做。”
“你怎么知道就是?”
“好了,安妮,你自己知道。如果没有我的干涉,你踏出此墓时已经不再是处女。”
安妮挺直肩膀:“你会跟母后说吗?”
“依伦已经说了。她现在正等着我们回去。”
安妮惊得一颤:“什么?”
“是母后派我们来找你的。”
“她会怎么做?她能怎么做?我已经被流放了,在卡洛司也见不到他。”
“这我不敢说,安妮。无论你信不信,我的确为你说过好话。丽贝诗也帮过你。”
“丽贝诗?是她说的?她出卖我?”
法丝缇娅的眉毛一挑:“哦,这么说来丽贝诗早就知道?真有趣。”安妮听出了语气中的受伤。“她倒什么也没说。母后问她对这件事的看法,她说跟我一样。”
“噢。”
法丝缇娅撩开她脸庞上的发丝。“好了,整理一下仪容吧。母后等得太久会发怒的。”
安妮麻木地点了点头。
上山,跨进城堡的大门——从伊斯冷幻门到她母亲房间的整条路上,安妮都在准备她的理由。她按捺着对此般不公的愤恨,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当她走进她母亲的房间,发现扶手座椅里的王后就跟坐在王座之上一样时,她忽然变得口干舌燥。
“坐。”玛蕊莉说。
安妮照办。
“真令人失望,”她母亲又说,“我所有的女儿之中,我以为你是最有见解最有判断力的一个。但我发现我是在自欺欺人。”
“母后,我——”
“闭嘴,安妮。你还能说什么话来感动我?”
“他爱我!我也爱他!”
她的母亲哼了一声:“当然,他当然会那样说。”
“他没骗人!”
“听我说,安妮。”她的母亲身体前倾,逐字逐句地强调道,“这无关紧要。”
而后她坐回去继续说:“这个王国里,如果能与你交换位置,有许多人情愿去死。你从不知饥渴,衣食无缺,稍有不适也有医师及时救治。你实在是被宠坏了,被纵容惯了。你连最起码的感激都不会。好,安妮,你得偿还你的特权:特权是有义务的。”
“你想说的,无非就是剥夺我的幸福吧。”
玛蕊莉缓缓地眨了一下眼:“你明白?别费神去猜我的话,猜不到的。但你终究会知道我的心意,安妮。你会知道的。”
安妮的心像被什么给攫住:“你是什么意思,母后?”
“依伦女士已经写好一封信。我也为你准备好了马车,还有一位马夫、一队护卫。你清晨就离开。”
“你是说去卡洛司?我以为咱们是坐船去。”
“我们是。但你要去的不是卡洛司。”
“那我去哪儿?”
“你去学习,就跟依伦曾经经历过的一样。你会学到一个女人一生最有用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