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门徒书(第4/4页)
“没准过了这么久,山的名字已经改了。”宜韩评论道。
“当然改了。”斯蒂芬说。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显得有些自负。
“我的意思是,”他解释道,“维尔诺莱加努兹这个词是古卫桓语,黑稽王时期的王国语。它的意思是‘不忠的王后’。卫桓语现在已经没人用了,所以这个名字也变得面目全非。”
“可它只是个名字:你不需要知道它的意思,就能复述它,或者把它教给你的孩子。它为什么会变?我是说,如果有人给它改名,我倒是能明白……”
“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斯蒂芬说,“黑霸在御林里的一条河上建了一座桥,叫它彭特罗·奥提乌摩,意思是‘极远之桥’,因为它当时位于边境地区,是距离艾滨国最为遥远的桥梁。不久以后,这名字很快就被转到了那条河的头上,只是缩略成了‘奥提乌摩’。等到说古乌斯提语的人们到来,在那里定居,他们就开始叫它‘埃德·斯乌伯’——老扒手——因为奥提乌摩听起来有点像这个词的发音,维吉尼亚人继续以讹传讹,把它叫成了枭墓河,这也就是它现今的名字。”
“所以像维尔诺莱加努兹这么冗长的名字很容易就会有这样的变化,比如说,菲尔·诺里克之类的。不过我在地图上找不到类似这种误读的名字。”
“我明白了。”宜韩说,表情却显得心不在焉。
“所以我接下来想到的是,或许这座山仍旧叫做‘不忠王后’,只是换做了当地的现代语言: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只是对一座山来说,这名字太古怪了点。”
“不,”宜韩说,“在北方,我们经常把山叫做国王或者王后,而且让很多旅人送命的山就会被称为不忠。巴戈山那里说什么语言?”
“和寒沙语、阿尔曼语以及维希莱陶坦话相关的方言。不过更麻烦的是,这张地图是在莱芮人执政期间制成的。”
“所以你正头疼着呢。”
斯蒂芬坏笑起来。
“噢,那就是说你已经搞清楚了。”宜韩改口道,语气不耐烦起来。
“噢,”斯蒂芬说,“我想起巴戈山那里从来不说卫桓语,所以我们所知的这个名字或许已经是从维希莱陶坦语翻译过来的卫桓语了。我刚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就找出了陶坦语词典,开始对照。
“这么看来,维尔诺莱加努兹也许是维尔诺伊拉-加纳斯的误译,在古维希莱陶坦语里应该是类似‘巫角山’的意思。”
“巴戈山脉有叫巫角山的地方吗?”
斯蒂芬把手指按在地图上某条形状怪异的山脉处,它的样子有点像母牛的角。一旁用极小的手写体莱芮语标注着“伊斯里弗·凡德夫”。
“巫角山脉。”他替宜韩翻译过来。
“噢,”宜韩沉思片刻,“还真简单。”
“或许还是错的,”斯蒂芬说,“但在我翻译完门徒书之前,它是最有可能的猜测了。我想它应该是个好开始。”
嘹亮的号角声于远方响起。
“你得在马背上完成工作了,”宜韩慌慌张张地说,“这是警报声。好了,赶快走吧。”
他打个手势,另外两个僧侣匆忙上前,将斯蒂芬挑选的古籍和卷轴装进防水的袋子里,弯腰爬出塔外。斯蒂芬跟在后面,手里抓着遗漏的几份书卷。他甚至连看藏书塔最后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外面,三匹马甩着蹄子,看着僧侣们把珍贵的书籍装到它们背上,眼珠转个不停。斯蒂芬竖起耳朵,想弄清是什么令它们如此不安,可甫听之下,却连他蒙受圣者祝福的感官也一无所获。
事实上,在冰冷而清澈的天空之下,山谷似乎静悄悄的。闪烁的星辰又大又亮,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梦中的景象,有那么一会儿,斯蒂芬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睡着了——或者死了。有人曾说过,鬼魂就是迷茫的灵魂,它们对自己的命运懵然不知,又不顾一切地想在它们熟知的世界中继续生活。
或许他的伙伴们都已经死了。安妮和她的阴影大军将无形无影地破坏伊斯冷的高墙,而城中的守军只能凭借模糊的寒意察觉他们的到来。埃斯帕会偷偷溜走为他深爱的森林而战,他将是比狰狞怪更骇人的鬼怪。还有斯蒂芬——他将在已死的主教和已死的宜韩的要求下,继续探寻那不解之谜。
那么他又是在何时死去的?在卡洛司?在赫乌伯·赫乌刻?似乎都不太可能。
然后他听到了,听到了呼吸穿过肺脏的巨响,它如此悠长,听起来就像一段远比低音克洛琴所能奏出的最低音更低沉的旋律。它的呻吟声恰好高过巨岩和石块的尖声歌唱,起初便是隐藏在这些声音之中。如今他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感觉到沙砾在摩擦石头,肢体噼啪作响,还有某种异常沉重之物在挪动的声音。
号角声停止了。
“那是什么声音?”斯蒂芬低声道。
宜韩站在几尺之外,正与另一名僧侣短暂耳语,那是个灰色头发的家伙,斯蒂芬以前从没见过他。两人短暂地拥抱了一下,灰发者便匆匆离去。
“快走吧,”宜韩说,“如果情况和我们猜测的一样,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在山谷底部尽头那里还有几个人在等着我们,并且确保那边没有状况发生。”
“主教呢?”
“总得有人在这引诱它多待一会儿。”
“你究竟在说什么?”
斯蒂芬思绪飞转,开始回想刚才宜韩和那个人之间的轻声对话:当时他没留意,不过他的耳朵应该把内容听得很清楚才对。
他现在想起来了。“一头龙蛇?”他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挂毯、图画、孩童故事和古老传说里的形象涌入他的脑海。他抬眼望向山坡那里。
在黯淡的星光中,他看到了晃动的树木,在森林中仿佛一条漫长而曲折的线。它有多长?一百码?
“不能让主教留下来对付它。”斯蒂芬说。
“他不会孤身一人的,”宜韩说,“总得有人在这拖延它,让它相信它的猎物还在德易修道院里。”
“它的猎物?”
“它追踪的目标,”宜韩说着,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就是你。”